“杖擊林木，手弄流水”茶聖陸羽在幹嘛？

杖擊的意思是什麼

茶聖陸羽“自畫像”

——看茶聖陸羽是如何自我介紹的

吳斌

《全唐文》中收錄有茶聖陸羽的《陸文學自傳》，其中有描繪他自己性格特徵的段落，內容為：

陸子，名羽，字鴻漸，不知何許人。有仲宣、孟陽之貌陋，相如、子云之口吃，而為人才辯，為性褊噪，多自用意，朋友規諫，豁然不惑。凡與人燕處，意有所適，不言而去。人或疑之，謂生多嗔。及與人為信，雖冰雪千里，虎狼當道，不愆也。

上元初，結廬於苕溪之湄，閉關對書，不雜非類，名僧高士，談宴永日。常扁舟往山寺，隨身惟紗巾、藤鞋、短褐、犢鼻。往往獨行野中，誦佛經，吟古詩，杖擊林木，手弄流水，夷猶徘徊，自曙達暮，至日黑興盡，號泣而歸。故楚人相謂，陸羽蓋今之接輿也。

《陸文學自傳》中這段文字的意思是說，陸先生名羽，字鴻漸，不知是哪裡人。有王粲、張載那樣醜陋的相貌，司馬相如楊雄那樣的口吃，雖貌陋但為人多才善辯。氣量小而性情急躁，處事多自己做主。朋友規勸，就心胸開朗而不疑惑，凡是與別人相處，有時心裡想到別處去了，常常不說一聲就自己離開。有人懷疑我，說我生性多怒。但若是與別人有約，即使相隔千里，冰雪滿路，虎狼擋道，我也不會耽誤。

唐肅宗上元初年（760年），我在湖州苕溪邊建了一座茅廬，閉門讀書寫作，不與性格愛好不同的人來往，整天與和尚、隱士談天說地、論道小酌。常常駕著一葉小舟來往于山寺之間，隨身只穿戴一條紗巾、一雙藤鞋、一件短布衣、一條短褲（圍裙）。往往獨自一人走在山野中，朗誦佛經，吟誦古詩，用杖敲打林間樹木，用手撥弄小溪流水，流連忘返，從早到晚，及至天黑，遊興盡了，方號啕大哭而回。所以楚地的人相互告訴說：“陸羽大概就是當今的楚狂接輿吧。”

茶聖陸羽在這段自我介紹中引用了幾位歷史人物，我們稍微的來認識一下：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人，漢魏間文學家。少時即有才名，博聞強記，有過目不忘之才，曾受到著名學者

蔡邕

的賞識。傳說王粲第一次去拜訪蔡邕，蔡邕聽報王粲到來，慌忙出迎，連鞋子都穿反了。王粲進屋後，賓客門見他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而且身材短小瘦弱，容貌醜陋古怪，大為驚訝，弄不懂蔡邕為什麼要如此看重王粲。蔡邕明白眾人的心思，就說：“這可是漢順帝的

太尉

王龔

的曾孫，有特殊的才能，我是不如他的。我家的書籍文章，都應該送給他，才算物歸其主。”他的確也不負蔡邕的厚望，寫出了《登樓賦》等名垂千古的文章，被譽為“

建安七子

”之冠，深得曹操父子的信賴，賜爵關內侯。

張載，字孟陽，西晉時河北安平人。性格閒雅，博學有才。傳說張載貌醜，外出時頑童常以石擲其車，以至於車中常載滿石頭，有“投石滿載”之說。太康初（281年），其父為蜀郡太守（四川主官），張載到蜀地看望父親，途經劍閣，寫有著名的《劍閣銘》。銘文寫了劍閣形勢的險要，又引用古代歷史事例指出國之存亡，在德不在險的道理，被後人譽為“文章典則”，晉武帝十分欣賞此文，派人將其刻於劍閣道旁石上。被後世譽為西晉“三張”之首。

司馬相如（約前179年—前118年），字長卿，蜀郡（今四川成都）人，西漢辭賦家，中國文學史上傑出的代表。《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裡寫到：“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糖尿病）。”傳說他在臨邛首富卓王孫家的宴席上，面對眾賓的祝酒，他只能頻頻起身拱手致意，嘴唇翕動著卻沒有說出話來。幸好是相如的好友，臨邛縣令王吉及時出來圓場說：“素聞長卿雅善音律，何不撫琴一曲，以助雅興？”司馬相如得以在卓家大堂上彈唱那首著名的

《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因而使得在簾後傾聽的卓文君怦然心動，

一見傾心

，雙雙約定私奔，成就了一段美麗的佳話。其代表作品《子虛賦》，詞藻富麗，結構宏大，蔚為壯觀。被後世稱之為“賦聖”與“辭宗”。 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還把司馬相如與司馬遷二人放在一個專節里加以評述，指出：“武帝時文人，賦莫若司馬相如，文莫若司馬遷。”可見其評價之高。

楊雄（前53年—18年）字子云，蜀郡（今四川成都）人，西漢後期著名學者，哲學家、文學家、語言學家。揚雄小時候十分好學，博覽群書無所不讀。為人平易寬和，因為口吃而不能快速講話，喜歡沉默靜思，不慕富貴，不圖騰達。早年極其崇拜司馬相如，曾模仿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作《甘泉賦》、《羽獵賦》、《長楊賦》，故後世有“揚馬”之稱。他認為，“經莫大於《易》”，“傳莫大於《論語》”，於是模仿《周易》寫了《太玄》，模仿《論語》寫了《法言》。還撰寫了《訓纂》、《方言》、《蒼頡訓纂》等語言文字方面的著作。其《太玄》是漢朝對道家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對後世道家的影響甚大。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漢書》作者班固稱讚其作文“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雲。用心於內，不求於外。”後人有所謂“歇馬獨來尋故事，文章兩漢愧楊雄”之說。劉禹錫著名的《陋室銘》中“西蜀子云亭”的西蜀子云指的就是揚雄。

陸羽表面上好像是借用仲宣、孟陽來比喻自己的其貌不揚，用相如、子云來比喻自己的不善言辭。但如果只是要說明這個，還有許多人可以借喻，為什麼偏偏用這四個人呢？顯然陸羽是要借用他們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遠大志向，那就是要像王粲、張載、司馬相如、楊雄那樣，雖然其貌不揚然而其文卻能光照千秋。

也正是由於陸羽的其志之高與其貌之陋所造成的心理矛盾，表現在外的就是陸羽桀驁不羈的性格與行為。故而有“為人才辯，為性褊噪，多自用意，閉關對書，不雜非類。與人燕處，意有所適，不言而去”等等。雖然高傲，但他卻清晰地表明，自己是個情感十分細膩的性情中人。如“與人為信，雖冰雪千里，虎狼當道，不愆也”；“名僧高士，談宴永日。”；“往往獨行野中，誦佛經，吟古詩，杖擊林木，手弄流水，夷猶徘徊，自曙達暮，至日黑興盡，號泣而歸”等等。

真不愧是“茶聖”，對自己的性格特質，刻畫得可謂是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