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球上，過地球日子

《獨行月球》展示了一種喜劇創作的經典技巧：將人物放在某種奇絕的境地，看他如何突圍。這其中的訣竅在於，背景固然都是新鮮的，但人物的所有反應卻必須圈定在觀眾所能理解和想象的範疇之內。如此，便能在滿足觀眾好奇心的同時，又讓他們體驗到情感落到實處的安心感。

雖然是舊瓶裝新酒，但《獨行月球》的獨特之處在於它的野心特別大。影片把整個故事背景放到了38萬公里之外的月球上，而沈騰扮演的獨孤月則成了月球上最後一個人類。這個起因的發生可謂“巧合中的巧合”——人類的月球基地突然發生意外，必須全員緊急撤退，而維修工獨孤月卻因為沉浸於排練對指揮官馬藍星的表白而錯失了最後離開的機會。

跟故事的開頭一樣，全片的情節發展都在“扯淡”的邊緣走鋼絲。如何讓觀眾不罵娘？這就需要角色的行為像錨一般，死死釘住劇本的天馬行空。譬如，獨孤月發現自己成為月球僅剩的人類之後，第一反應是放飛自我。他甚至還滿足了自己的一個“夢想”：偷窺暗戀物件馬藍星在月球基地的閨房。在那一刻觀眾或許已經忘了他在哪兒，因為眼前那個忘乎所以的中年大叔在露出人性猥瑣面的同時，也一秒拉近了自己跟觀眾的距離感。

瘋狂之後，接下來的日子便是否認、悲傷和擺爛。他拼命向地球方向呼喚，想要得到一點同類的迴應。他拒絕給自己理髮和剃鬍子，反正帥不帥的也沒人看。換個角度來看，這是不是像極了普通人在生活中被拋棄後的狀態？跟曾經的戀人分手，跟摯愛的親人永別，或者不過是長大後獨自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工作，人類都會經歷類似的精神狀態。

但他終究會振作起來。不管是在月球還是在地球，能搭救人的永遠還是“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同樣被落在月球的科研袋鼠金剛鼠，便擔負起讓獨孤月從精神上“雄起”的重任。剛開始透過打架，喚醒孤獨月的生存欲；後來透過一起“逃離月球”，喚起獨孤月對夥伴的保護欲和責任感。有人說，金剛鼠這個角色，作用好似《荒島餘生》裡那個名叫“威爾遜”的排球，但我並不贊同。因為在《荒島餘生》裡，“威爾遜”是湯姆·漢克斯扮演的查克唯一的“夥伴”。而獨孤月雖然身處一個更大的“荒島”，他實際上並不孤獨。因為除了擁有雖然不會說話卻基本能靠手勢交流的金剛鼠，他還是一個面向地球進行24小時直播的真人秀的主角。

那麼，獨孤月是《楚門的世界》裡的楚門嗎？答案同樣是否定的。因為在影片後半段，當獨孤月知道了自己的一切正在向地球倖存者直播，他就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繼續作為普通人生活的權利。事實上，故事也是從那一刻開始轉折，猥瑣大叔獨孤月正式踏上成為英雄的征程。

換個演法，其實《獨行月球》可以拍成《流浪地球》那樣的正劇。這一點，前者的劇本里也有意無意地提及了：馬藍星決定向地球人直播獨孤月的月球生活，本意是為了鼓舞倖存者計程車氣，因此他們透過解說把獨孤月塑造成一個為了他人而主動選擇留在月球的無私好人。但《獨行月球》終究還是沒有拍成第二部《流浪地球》，即使它所展現的科幻部分一點也不拉胯。它選擇把科幻元素當成了用來加深喜劇效果的道具。兩顆炮彈不可能落在同一個彈坑？小行星碎片的軌跡告訴你，有的人就是那麼倒黴。小行星撞地球，導致地球毀滅？獨孤月在月球上寫對聯，放祭品，給地球辦了一場“頭七”。電影就是用科幻的“酷”和沈騰的“賴”製造反差，讓你一路哈哈大笑。

當然，這種討好觀眾的做法雖然加深了電影的喜劇效果，卻也在某種程度上放棄了科幻電影真正的想象力。說到底，《獨行月球》裡，人雖然到了月球，過的還是地球人的日子。它終究不是《月球》，因此就算沈騰有再多獨角戲，這部戲的商業性也決定了他無法擁有山姆·洛克威爾那般展示更深層次演技的機會。

但就算不夠深刻，不夠前瞻，科幻喜劇片《獨行月球》卻仍然是普通觀眾所需要的。因為它告訴人們這樣一個道理：就算事情變得再糟，糟到整個宇宙只剩下你一個人，這日子還是得過，還是能過。

不管在月球還是地球，只要一覺睡醒，就還是元氣滿滿的新一天啊！（文/李麗）

【來源：羊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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