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雷根茨音樂節何以不凡

傍晚時分，一張略帶褶皺的巨大宣紙漂浮在平靜的博登湖上，紙上丹青依稀，與遠山呼應，水天一色。日本藝妓緩緩行走在畫中，撐著紅傘，如詩如幻，觀眾們身臨其境，彷彿來到了遙遠的東方。

就像開啟一幅美麗的卷軸，灰白的色調映襯出的是無盡的悲傷和孤獨感。設計師麥克爾萊文成功再現了普契尼對東方悲劇人物的音樂表達。“蝴蝶夫人”的悲慘故事讓現場7000名觀眾如痴如醉，而唯美夢幻的水上舞臺也深深印刻在人們的腦海中。

正如舞臺藝術總監伊麗莎白所言，“劇作家對大自然的描述和蝴蝶夫人對浩瀚大海的期待，使博登湖成為這部關於愛情、背叛和絕望的戲劇的理想背景”。

歌劇《蝴蝶夫人》就這樣以不一樣的方式，登上了奧地利佈雷根茨的水上舞臺。

不久前，2022佈雷根茨音樂節落下帷幕。今年，共有近25萬名觀眾參加音樂節的活動。

環顧全球，大大小小的音樂節數不勝數。比如美國科切拉谷音樂藝術節，成千上萬年輕人聚集在一起燃燒夏日荷爾蒙；比如英國格拉斯頓伯裡音樂節，被稱為世界上音樂風格最多樣化的節日之一；再比如丹麥的羅斯基勒音樂節，是重金屬的狂歡。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優雅的古典音樂節。

古典音樂是歐洲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歌劇則堪稱是最複雜的藝術形式之一。對古典音樂的熱愛深深植根在奧地利人的血脈中，這裡有鼎鼎大名的世界音樂之都維也納，有享譽世界的最高水準的薩爾茨堡音樂節，那佈雷根茨又是憑藉什麼躋身世界歌劇節“頂流”的？

佈雷根茨位於奧地利西部，是福拉爾貝格州的首府——一個人口不到3萬人的邊陲小城。它地處奧地利、德國、瑞士三國交界處，被阿爾卑斯山和博登湖環抱，旅遊資源相當豐富。

時光回到1946年。當時，“二戰”剛剛結束，經歷了戰火的城市滿目瘡痍，百業凋零。為鼓舞人民重建家園，小城政府決定舉辦一場藝術節，用音樂來治癒人們心靈的創傷。

然而，當時的佈雷根茨不僅沒有劇院，甚至都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舞臺。一籌莫展且囊中羞澀的主辦方將目光投向了小城最美的自然景觀博登湖。他們臨時將2艘運沙駁船拼搭成舞臺，水上劇場由此誕生。

當時，當地政府慷慨承諾，每星期為音樂節出資2000奧地利先令，這在當時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可剛過了一個星期，音樂節開支居然達到了6000先令的“天文數字”。

在一片抗議聲和停辦聲中，主辦方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音樂節結束。事後盤點，市政府轉悲為喜，音樂節盈餘4000先令，觀眾也出人意料多達2。5萬人。音樂節的成功舉辦為這個小城帶來了生機。

紅火了10多年後，音樂節開始陷入困境，陳舊的舞臺加上老套的表演很難再吸引年輕人，經濟收益也連年下滑。直到1979年，水上舞臺、藝術節劇場、穀物集市廣場劇場和會議廳相繼建成，“佈雷根茨藝術節之友協會”成立並且成為主辦機構，音樂節才迎來了新生。

1983年，小提琴家兼導演沃普曼擔任音樂藝術節總監。他提出“以藝術養活藝術”的口號，要在提供高水平藝術作品的同時，適應最廣泛的觀眾群體。他把流行的歌劇作品放在水上舞臺演出，所得收入再投資到劇場演出上，製作那些不太知名的作品和實驗性作品。他還將藝術節視作一個整體框架，力圖拓寬實驗性題材，吸引青少年參觀排練。比如，1985年的水上舞臺版歌劇《魔笛》就是投入巨資製作的，一經推出立即吸引了大量觀眾。誇張的舞美造型極具視覺衝擊力，兼具觀賞性和象徵性。因為水上舞臺沒有大幕，背景只是遠山和大湖，因此造型設計尤其需要適應作品的多種元素和多樣表達，同時也不能忽視氛圍的營造以及與周邊環境的協調。為節約成本，舞美一般兩年一換，演出場次則從16場增加到26場。

那2艘運沙駁船搭建的舞臺早已成為歷史，獨一無二的舞美開始成為佈雷根茨音樂節的特色名片和創意“主戰場”。佈雷根茨音樂節的舞臺裝置設計一直是詭異與優雅的集合體，總是能產生令人震撼的超炫視覺效果。70多年來，佈雷根茨水上舞臺上演了眾多世界著名歌劇、輕歌劇和音樂劇，從《弄臣》《卡門》《圖蘭朵》到《西區故事》《波吉與貝絲》《霍夫曼的故事》，再到今年的《蝴蝶夫人》，每次舞美造型都倍受關注。那些幾百噸重的道具，看起來像是輕輕漂浮在水面上，與湖光山色完美融合，美不勝收。

佈雷根茨藝術節為當地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透過舉辦音樂藝術節，各級政府的資金投入得到了近4倍的稅收回報。據統計，該市每年僅音樂節期間的收入就有1。7億歐元，稅收約為2000萬歐元，藝術節常年提供全職崗位超過1000個。除了旅遊業、餐飲業因音樂節而繁榮，許多當地企業也因為參與音樂節舞美製作而聲名顯赫。迄今為止，來到佈雷根茨參加音樂節的觀眾已經超過900萬人次。

近些年，每屆佈雷根茨音樂節的年度預算都超過2000萬歐元，其中100多萬歐元來自企業贊助和社會捐贈，700多萬歐元來自各級政府補貼，超過一半的預算經費要靠藝術節的市場經營來解決。不過，在良好的演出品質面前，錢並不是大問題。以今年為例，水上舞臺上演的《蝴蝶夫人》26場演出全部被提前預訂，可謂盛況空前。預計明年的演出也同樣會爆滿。

佈雷根茨音樂節成功的因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當地具有喜愛音樂的傳統文化土壤，除此以外還有對新市場的培育和新科技的運用。長期以來，佈雷根茨藝術節既重視藝術質量，又充分發揮市場營銷的作用。200多人的營銷團隊不間斷地宣傳推廣，他們善於透過營銷創意吸引國際主流媒體，並藉助影視媒介強大的輻射力進行宣傳。如2008年歌劇《托斯卡》的舞臺作為電影《007大破量子危機》取景地，讓全球上千萬觀眾看到了獨特的水上舞臺；同年舉行的歐洲盃足球賽期間，德國電視臺在這裡搭棚轉播比賽，吸引了16萬球迷在小城度過了3周時間。每年的音樂節都有世界各地電視廣播公司來此進行實況轉播，估計僅歐洲電視觀眾就超過百萬之眾。

當然，贊助商也必不可少。目前，佈雷根茨音樂節的主贊助商已經覆蓋汽車製造、商業銀行、博彩以及綠色能源等多個行業。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46年，享譽世界的維也納交響樂團在奧地利境內巡演時，很偶然地作為音樂節的“駐場樂團”參與了演出。隨後，交響樂團每年都會在水上舞臺和劇場參加演出，雙方的合作已經延續了70多年。

入夜，湖水拍岸，清風拂面，每個人的心中何嘗寧靜？剛剛享受了一場音樂盛宴，為愛情憂傷，為藝術慨嘆，這樣的浪漫經歷令人畢生難忘。 （翁東輝 來源：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