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老虎迴歸，未來數量可達15000只

烏拉斯·卡蘭斯，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資深科學家，全球首屈一指的老虎保護專家，也是恢復印度瀕危虎種群的領導者。他1948年出生於印度南部的卡納塔克邦（Karnataka）並在那裡長大，花了半個世紀的時間來保護瀕臨滅絕印度虎。他認為，透過精心規劃及和當地村民的合作，印度老虎的數量可以達到現有數量的五倍。

卡蘭斯對科學方法的看重使得他經常與印度的林業部發生衝突，他反對根據腳印數量來估計老虎種群，支援使用紅外相機對於個體特徵明顯的老虎進行識別和統計。他主動舉報在保護區內的非法採伐、放牧和偷獵行為，給他樹立了很多敵人。一群暴徒曾放火燒燬了他的汽車、實驗室和20平方公里的森林。但是，卡蘭斯的堅持對於重新修復西高止山脈的老虎種群非常有益，這種好處甚至延伸到整個印度並遠遠超出了老虎棲息地。

問：數十年來，印度老虎的數量一直穩定在3000只，那麼潛在的老虎數量會達到多少隻？

烏拉斯·卡蘭斯（以下簡稱“卡”）： 印度至少有30萬平方公里的老虎可居住的森林，這些森林仍未轉變為農田，屬於國有森林保護區，其中10％~15％是野生動物保護區。所以，如果這30萬平方公里的森林保護良好，老虎的棲息地完整，數量將增加到10，000~15，000只。

納加爾霍是印度最古老的國家公園之一，於1955年建立，也是亞洲象最好的棲息地之一。拍攝 by Yathin S Krishnappa

問：這個目標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大？

卡：可能性很大。當然，老虎的棲息地恢復是關鍵。一些保護較好的地區，如我工作的納加爾霍爾國家公園 （Nagarahole）和班迪普爾（Bandipur）國家公園，每100平方公里的土地擁有10至15只老虎。即便按照平均每100平方公里擁有5只老虎的標準，這3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也會增至15，000只老虎。

班迪普而國家公園建於1974年，是印度有名的老虎保護區。

問：老虎的棲息地沒準備好是因為野生動物非法貿易猖獗嗎？

卡： 野生動物非法貿易多見於非洲、寮國和緬甸等大市場，印度不是主要市場，但也有人捕獵動物銷售給周邊國家。在印度，茂密的森林多集中在中部、東北部和東部區域，當地人非法捕獵的動物包括鹿，羚羊和野豬，因此，未來修復地的跨度和難度很大。目前來看，老虎的恢復任務多集中在印度西南部和印度中部部分地區更分散的森林中。

問：印度政府似乎對在老虎棲息地建高速公路更感興趣，而不是建立保護棲息地？

卡：印度政府有一個經濟快速增長的計劃，該計劃的根本是改善基礎設施。他當然試圖加快新基礎設施專案的進度，但並不意味著他們不重視老虎保護。事實上，老虎保護專案的經費也有所增加。

問：你是否試圖阻止高速公路的開發，比如透過Pench老虎保護區和Corbett老虎保護區的高速公路？

卡：這樣的高速公路有十幾條。問題在於，主要動物的棲息區域——老虎的棲息地佔據了國土面積的4％或5％。如果要投入建設新的高速公路，完全可以選擇繞過棲息地。但是相關政府部門急於推進專案，根本就不考慮這個選項。等到環保人士去法院抗爭，法律保護自然，反過來再補救，實施成本更高。總得來說，缺乏科學性是一個問題。我並不是說每條高速公路或每個問題都會得到解決，但總有辦法不需要上法庭。

Pench國家公園是1977年建立的老虎保護區。位於Madhya Pradesh邦的Seoni與Chhindwara大區內，公園佔地758平方公里。

問: 把人的需求放在自然之前，在印度和發展中國家，能否說服人們同時擁有這兩者？

卡：印度的窮人希望擺脫貧困是很理所當然。在我看來，試圖阻止窮人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是不實際的。城市化和工業化還有其他負面影響，如採礦和高速公路。但從長遠來看，環保人士應試著看看我們如何利用城市化和經濟增長來保護自然，你失去了某個地方，但你還能在另外一個地方獲得，這是我們應該做到的。

如果從宏觀角度來看，當人們離開土地，遠離牲畜放牧、燒木柴和售賣森林產品，開始享受城市生活，就會減少自然本身的壓力，自然會隨之延伸。環保人士應該認識到這一基本現實。

問：國家會付費讓村民搬出老虎棲息地，你曾組織大家反抗，認為這是對人權的侵犯，你怎麼告訴大家的？

卡：真正公平、民主和自願是關鍵。如果人們真得想走，遷出能有更大的改變，我認為也不錯。事實上，年輕人對代表城市的手機、高速公路、醫院、學校和其他福利充滿嚮往，很少有人願待在偏遠地區，面對與野生動物的衝突。我們去過一些偏遠地區，大多數都是老人，年輕人大都搬到了充滿了就業機會的城鎮。

科貝國家公園（Corbett National Park）是印度第一座國家公園，位於北方邦喜馬拉雅山Ramganga河沿岸沿岸一帶。在520平方公里的區域裡，生活著100只野生孟加拉虎。

問：你們有基金來補償搬遷的居民嗎？

卡：一開始沒有，但他們必須得到補償和公平對待。多年來，印度利用大型工業、採礦業和高速公路及其他型別的罰款建立一項名為CAMPA的大型基金，來彌補森林損失。然而林業局的人十分不願意將這筆錢花在村民搬遷上，他們希望用這筆錢來種植新的樹木，作為所謂的“綠色印度使命”的一部分。但這些種植園並沒有使自然受益，貪汙腐敗很厲害。我的觀點是：如果同樣的資金用於當地居民，野生動物會回來。

問：老虎的迴歸不只是印度一個國家的事，亞洲其他國家做得怎麼樣？

卡：在東南亞的國家中，泰國做得最好。他們有大塊的森林覆蓋區域和相對清晰的森林邊界，同時，他們的經濟不錯，沒有印度目前面臨的生存壓力。如果他們停止打獵，老虎就會迴歸。印度尼西亞還在努力，馬來西亞也是如此。但他們的森林主要是熱帶雨林，不像泰國中部的落葉林那麼好。

問：越南呢？

卡：越南很糟糕，它的森林支離破碎的，老虎幾乎見不到。柬埔寨和寮國擁有廣闊的森林，但沒有任何執法機關，也幾乎看不到老虎。

問：中國東北現在在建國家公園。

卡：中國的狀況比較特殊，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當時華南虎快要滅絕了，當地花了大量時間來進行拯救，也沒起到作用。與此同時，來自俄羅斯的西伯利亞虎正在向中國東北地區擴散，我所屬的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在那裡工作，無論是在俄羅斯還是在中國東北，都相信這一切是值得努力的。年輕一代和學者們都希望能拯救自然，加上中國在野生動物非法貿易方面的影響不良，於是決定開始讓老虎迴歸。中國人一旦下定決心，會立刻開始著手做。他們正在建立一個佔地6萬平方公里的公園網路來吸引東北虎的迴歸。最開始可能是十幾只老虎，現在有20-30只，如果他們把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的話，恢復的數量會相當可觀。

問：你之前提過很多基金被亂花掉了，那你做恢復專案的錢怎麼來？

卡：這是印度特有的現象，把大量的錢花在很小的地方。但這不是個普遍問題，很多地區沒有錢，他們甚至保護的基礎設施都沒有。在印度，最大的爭議點是能否將資金行之有效地利用。應該有人站出來對老虎保護區進行稽核和質疑，“為什麼納加爾霍爾國家公園，過去的管理費是兩千萬盧比（約兩百萬人民幣），現在每年的預算是過去的20或30倍？”因為錢多，有人就開始亂花。最起碼應該有一套東西，告訴你錢該花在哪兒，不該花在哪兒，而不是突發奇想。是否每公里都需要一個小水溝？你的目的是儘可能地保護自然，而不是將這塊棲息地建成一個迪士尼樂園，前提是僅僅因為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