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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土意義下生命來處的指證

由 中國青年報 發表于 娛樂2022-01-24
簡介生命的精神慰藉,就在永遠的草原深處與莽莽山林中

和這種蟲豸在一起怎出處

讀寶貴敏《沉默的詞》(民族出版社,2019年9月),讓我想起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

卡爾維諾透過馬可波羅周遊世界帶回來的“見聞”,來向成吉思汗的後裔忽必烈講述他對各地的“記憶”,證實各種天下之城的存在。忽必烈則是以馬可波羅的講述來想象未知世界的樣子。從幻想性背景中獲得某種空間啟示。以“不存在之城”的幻境之旅,追蹤世界整體生命的源脈。夢幻式言說,虛構或聯想,呼喚烏托邦的迴歸。

寶貴敏《沉默的詞》的“詞”都有哪些呢?是能指,還是所指?在我看來並不重要。“詞”是沉默的,因為沉默而珍貴:山林、水、手掌、月光、花朵、飛鳥和魚、破土而出的嫩芽、一群來看我的白雲、夜深人靜時的孤獨駿馬、如在耳畔的溫馨的母語、一件小小的蒙古袍,等等,萬物有靈,萬物自在。文字的確定與不確定性,讓母土意義下的生命來處與自然物活論得到有效指證,從而讓詩性的審美空間,驟然增大。

《沉默的詞》是詩人周遊故鄉的精神心路過程。森林、河流、馬群、瀰漫秋風的山崗。詩人需要重返精神家園,以幻境和夢想溫熨內心,裨補失落的草原精神。《沉默的詞》抒寫生命從最初到成長的過程。對自己的“生命來處”追溯是人類永恆的命題。將主體的人與客體的自然相聯類,從自己“前世”進入,指證生命是從一座“山林”走出來的。這也是祖先給予她的“生命胎記”出處的印證。讓詩人夢幻般,展開自己的身世之旅。其實,這個身世是迷離的也是實際存在的。“我的前世,是一隻小老虎。”“前世和今生究竟離多遠?我只記得,我的前世,我的山林。”(《我的前世,我的山林》)以山林中的王者“小老虎”喻象,來想象自己前世就是那座山林。“我”曾經來過。並印記祖先曾經生活之地,寧靜、美好。小老虎與飛鳥、蟲豸,小獸,和睦相處。山林的光芒,是父母骨血的光芒。找尋、迴歸、再找尋。是一個生命體系的迴圈過程,也是一個從莽莽大草原來到城市的孩子永恆的心靈路徑。

但是,無論世界變化多大,“我”的身上仍然披著故土奈曼山林的氣息。“我”的內心,仍然溢滿最純淨的乳汁味道。“我要慢慢地慢慢地熟悉,熟悉這裡的氣味、聲音和情感。”(《我剛剛來到這裡》)堅信生存本體並不是孤獨的存在。清晰自己身世的來由,雖然在當下時代或可迷失,並會遭遇磕絆,或者會在幻覺與夢遊中舉步維艱,但生命的來處不會忘記:“我”是山林的女兒。“而今,很多時候,我活在一件普通的外套裡。那個藍色的蒙古袍,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穿過。這是我最深的憂傷。”(《一件小小的蒙古袍》)“你的聲音,來到風裡。關於一次驚醒,和另一隻鷹的飛翔。”(《你說,自由》)與現代光怪陸離社會對應的,是埋藏族譜的山林馬背民族之英雄家世的精神提醒。

生存經驗的故土,往往會被時代以“理性”來進行加工、複製和再造,從而遮蔽了原有的意蘊。“身世”的探求,是作家與詩人們永恆的創作主題。認知“我是誰?”或者“我從哪裡來?”是卡西爾式的追問,在後現代當下是有意義的。但是,身體的漂泊並不能代替心靈的遊移。我們每個人的出生地,都有著強大的精神指向。本土、異域或他鄉,原本就存在這樣那樣的差別。身份的、血液基因的、性格的都是。一方面,身居城市,每個人都藏起了自己的秘密,甚至以雕塑名片,來掩飾自己曾有的身世。另一方面,身居城市,卻有懸浮無根之漂泊感。那麼,對於心戀故土的遊子來說,剖開心靈,與山林傾談,與草原聊天,傾聽“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是遊子的心境使然。哪怕像一塊盆景、一株綠植,也會讓漂泊者產生聯想。

“山林”意象,或現或隱於文字中的喻象符號,詞與詞碰撞擊、粘合,發出的微小聲音,都是心靈之音。它指證了身體與精神的歸屬。“我常常在深度睡眠裡,抵達夢的深處。回到我的山林。”(《夢,隱秘的去處》)“我的左手掌裡,有兩條河床,河水似乎在試探著前行,像是剛剛從高山上奔湧面來,翻卷著細小的浪花。“我的右手掌裡,是另外的地圖。那條向上行走的,是鷹在飛翔時刻時劃過的痕跡。”“我曾經遊蕩過的山林裡,每一片樹葉的紋理,就是這樣,相似卻不同。而我的兩個手掌,看久了,簡直就是一座山林。”(《我發現了我的手》)“她把秘密藏在掌心中”(《我的手》)“如今,沒有空曠的山林,我一直把虎嘯的姿勢,留在記憶的轉彎處。”(《我的那些聲音,來自山林》)等等。探尋生命源脈,手、樹、河流、鷹、野草、蚊子、綠植、月光、鳥鳴,野馬群等等,都與自身生命本體的血液有著密切聯絡。

迴歸象徵主義對於觀念的理解,或者福柯、或者弗羅伊德講述夢對時間和現實的指向,如同博斯的夢幻記錄的魔幻現實主義繪畫。移情的“夢幻”(做夢的小老虎、一隻鳥的夢境),以個體經驗觸及整個人類集體經驗。在悖逆與窘迫的人生中,有時候尋找一種可以讓心靈運轉自如的價值體驗,是對自由生命的渴望和叩問。在人類集體價值觀失衡的時代,仍不失它的價值。詩人以“夢”遊走故土,有著“說夢話”,便可以“逾矩”的暗示。蹈虛自然與審視本體,隱蔽和敞開,黑暗與澄明,邈遠與狹窄,孤獨與喧譁,呼喊與緘默,都似乎在召喚靈魂回家。闊遠的大草原,久違的牧場,堅守與離開,是一種痛楚,同時也是一種靈魂永久歸宿。

自然是人最初的家,也是人類最後的家。對自然的一種親密感,讓詩人無時無刻不在憶想、夢幻“母土”給她帶來的生命安慰。因為城市裡沒有大草原,沒有牧馬人,沒有遼闊的月光下的呼麥和長嘯。只有堅持對一株草一棵樹的懷念,勝過對某些歷史人物的懷念。只有堅持對月光的懷想,勝過對一塊冰冷的馬路指示牌的懷念。詩人以卑微的草木態度,朝拜大草原的鮮活生命群體。

這種意識是長期在外而無法融入城邦俗世的意識。“月色裡,是誰騎著白馬,留下孤獨的蹄聲。”(《孤獨的蹄聲》)“從遠古而來。露珠冰涼且溫暖。”(《刀的發現》)“……省略的段落,成為月夜,草香。此刻,我正在想念一個背影”(《他曾經說起的語言,是母語》)。生活在城市樓宇之間,卻憶想著原鄉曠野,想著母語呼吸的鄉愁,這其中要包涵著多少疼痛的愛啊。詩人對於自然人生,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讓文字的華瞻高致顯現出來。彷彿是註定了的方向,人生的答案,不在物質的豐贍上,而是在精神的富有上。生命的精神慰藉,就在永遠的草原深處與莽莽山林中。

人性與神性,理智與夢囈,個人與群體,肉體的歡聚與精神的饜足,一段現實所遇,一個對未來不確定的祈望,都會讓我們想到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或者說還會有怎樣的歲月?蘇格拉底說:“沒有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活的。”而在中世紀的人生理念中,肉體的磨難對於精神生活來說是次要的。人活著需要超越物質生活。人生有得意也有挫敗,就看我們如何理解了。詩人思念故土,聆聽故土,期盼一種高貴之美在靈魂裡出現。從一種溫暖,到一種尊崇,幾乎是神聖的夢想。母親的聲音,是力量所在。它以一條看不見的臍帶聯結著。雖然地理上中斷了聯絡,這條看不見的臍帶依然存在。

原鄉人活在異域城邦,自己是自己的救贖者。如今高科技給城市帶來了發展,物質生活的豐富讓生活方式有所改變,人們似乎更應該滿足現實,但並沒有給我們的精神帶來什麼,相反還會給我們帶來困惑與焦躁。城市的物質生活扼殺了人的精神本態,也限制了人的生活本態。我是誰?我究竟來自哪裡?詩人寶貴敏提出了一個醒豁的自我認知命題。儘管肉體存在,精神不一定永恆。呼喚高貴的自由,是我們的祈願。“哦,自由,依然閃動著舊白銀的光芒。”(《母語》)也如柏拉圖所言:“超脫於現實世界之上的理念是萬物的本真所在。”不謀而合地貼近了詩人寶貴敏的精神意識與生命心態。

(作者:黃恩鵬,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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