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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9.1《櫻桃園》:時代變換中的矛盾與感傷

由 庾十九 發表于 娛樂2021-09-11
簡介三、斯坦尼的感傷主義與契訶夫的喜劇堅持美麗的莊園和不合時宜的傳統,被講求實際的新時代拋棄,這不僅是《櫻桃園》面臨的矛盾,也是整個俄羅斯面臨的矛盾,儘管契訶夫將其定義為喜劇,人們卻從著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月亮與櫻桃講什麼

安東·巴普洛維奇·契訶夫,不僅是短篇小說家,而且是一位優秀的戲劇作家,他的戲劇有《萬尼亞舅舅》、《海鷗》、《三姐妹》,或許很難說清那一部最優秀,但很容易就知道那一部最廣為流傳,它就是契訶夫的絕筆之作——《櫻桃園》。

《櫻桃園》是一部四幕劇,內容簡短。

舊貴族柳鮑芙一家從巴黎回來處置家族莊園——櫻桃園。柳鮑芙一家因資不抵債,櫻桃園被扣押、拍賣,曾經是農奴,現在是富裕商人的羅巴辛的建議柳鮑芙一家,把櫻桃園和沿著河邊的地皮,劃分成若干建築地段,分租給人家去蓋別墅,每年就會有一筆可觀的收入。柳鮑芙一家不願將櫻桃樹砍掉建別墅,櫻桃園如期被拍賣,羅巴辛買下了這座櫻桃園。柳鮑芙處置了櫻桃園,坐上回巴黎的車,而園子的遠處,傳來斧子陣陣砍伐樹木的聲音,這座美麗的櫻桃園,最終還是建成別墅了。

豆瓣9.1《櫻桃園》:時代變換中的矛盾與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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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園》完成時,契訶夫把劇本寄給朋友,也是當時俄國最富盛名的戲劇演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斯坦尼讀完劇本,立即給他拍電報:

“激動不已,我以為這是您寫的最好的一個戲。”

斯坦尼愛這個劇本愛的發瘋,劇院所有人都情緒高漲,首演非常成功,從那以後,《櫻桃園》就成了莫斯科藝術劇院的固定劇目,幾乎每年都會演出。

透過斯坦尼的詮釋,也大大拓寬了《櫻桃園》的藝術魅力,使其成為經久不衰的作品。

千人千感,下面,我將從時代變遷、價值衝突與感傷主義出發,談談《櫻桃園》帶給我們的傷感與喜悅。

一、反映時代變化的《櫻桃園》

《櫻桃園》誕生於1903年,世紀之交的年代。

契訶夫生於1860年,一年後,俄國沙皇頒佈了廢除農奴制的法令,儘管社會解放了,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悲慘,貴族日薄西山,農業部門執行艱難,一八八一年謀殺案之後,革命變得無所不能,八十到九十年代,愚昧的審查,殘暴的風氣,革命者和政府的殘酷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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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訶夫在鄉下長大,十九歲去了莫斯科。為了賺取微薄的稿費,契訶夫開始寫作,在他的勤奮下,鋼筆、稿紙和書桌為他帶來比較可觀的收入,讓家人勉強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契訶夫一家經常會在夏天離開莫斯科,到城郊尋找經濟划算的落腳點,二十六歲第一次咳血之後,加上過度勞累,健康越來越差,到了不得不旅行療養的地步,此後契訶夫常常旅行,再後來他在照顧病人時患上肺結核,更需要住在鄉下療養。

奔波於城市和鄉村之間,而且多數住在鄉村,因此,他能清楚描繪出鄉村的舊顏新貌,而在這新舊之間,存在著時代的交替。《櫻桃園》就是這樣一部摘自記憶,又反應了時代變化的作品。

《櫻桃園》裡大部分來自契訶夫的青年時代。他說,他所能描寫的,惟有過去:“主題必須從我的記憶中過濾而來,其中留下來的,都是重要或典型的東西。”

十九歲之前,契訶夫生活在一個建在亞速海濱名叫塔甘羅的城市,這個城市的核心在於港口,最繁華時,連頓河畔的羅斯托夫和敖德薩都莫敢與之稱雄,但由於泥沙淤積,使塔甘羅的經濟地位迅速下降,1875年,一條鐵路從羅斯托夫連線至弗拉季高加索,塔甘羅徹底被廢棄,羅斯托夫和弗拉季高加索迅速發展起來。

《櫻桃園》裡那些沒落的、哀怨的沒落貴族,鄉下滿是記憶的老房子,正在老去和已經消失的面容,流逝的年華,就是被拋棄的塔甘羅,那條新修的鐵路,就是“羅斯托夫—弗拉季高加索”鐵路,也是一條如同時間的,帶來變革的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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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用意象來指代這種新舊變革,契訶夫還用商人羅巴辛的話,直接寫出了這種變化:

“從前,鄉村裡只有地主和農民,可是如今呢,一轉眼工夫,又出現了一種到鄉下來消夏的市民了。現在無論什麼鎮子,就連最小的、最偏僻的地方,也都叫別墅給圍起來了。我們可以推測得出來,再過二十年,跑到鄉村來住的市民,一定會多到多少倍。目前這種人,不過坐在涼臺上喝喝茶罷了,可是,很可能有一天,他們就每個人都得自己耕種他自己僅有的二畝地啦,到了那個時候,不就等於你這座老櫻桃園又繁榮、豐收、茂盛起來了嗎?……”

鄉村從只有地主和農民,耕種的土地和小房子,到豪華的別墅,來消夏市民土,這就是時代帶來的最直觀的變化。

二、時代衝擊下的兩組矛盾

時代在急劇變化,而人在面對這些變化時,有些人跟得上,有些人跟不上,那些跟不上的人,面對時代的衝擊,便會產生許多矛盾。

《櫻桃園》裡,便有這樣的兩組矛盾。

1、藝術與實用之間的矛盾

朱光潛《談美》的第一篇,名為“我們對一棵古松的三種態度——實用的、科學的、美感的”。這裡主要涉及到“實用和美感”

實用的態度,注意力放在事物對人的利害,對生活的益處,美感的態度,看重事物本身呈現出來的形相,帶給人們的美的情緒。

柳鮑芙代表的舊貴族,看到的是櫻桃園的美,櫻桃園是全省唯一出色的事物,上過百科全書的榮譽,承載的過去美好的生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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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巴辛代表的商人,看到的是櫻桃園帶來的利益。在他看來,櫻桃園實在沒什麼好,隔兩年才結一回櫻桃,結了櫻桃也沒辦法賣,也沒人買,非常不好打理,對人沒有什麼益處。最大的優點,就是地勢寬大,離城裡很近,把櫻桃樹砍了,建設別墅,可以帶來可觀的收入。

柳鮑芙和羅巴辛,分別是從美感和實用的角度出發,看待櫻桃園的。

為何會產生這樣大的差別,就涉及到另一組矛盾。

2、不合時宜的舊傳統與新紀元之間的矛盾

農奴制改革後,農奴變成自由民,以剝削農奴而保持貴族地位的大地主、大貴族們的莊園裡喪失了勞動力,如果再缺乏莊園管理能力,莊園會逐漸衰落。改制後的第一代貴族,依靠原始積累,並走出家門尋找一份工作,還能維持體面,如果不工作,不尋找開源節流之法,坐吃山空,衰落的更快。

柳鮑芙,兄弟加耶夫,他們的嬸母,他們都是改制後的第一代貴族,那時候家族還沒有完全沒落,他們被按照往日習俗教養長大,過著奢侈、精緻、詩意的生活。

豆瓣9.1《櫻桃園》:時代變換中的矛盾與感傷

電影《櫻桃園》

但這種生活方式,舊的傳統理念,很顯然與日新月異的時代不相適宜,羅巴辛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他們的問題:

“請原諒我說一句老實話吧,親愛的朋友們,我一輩子可還沒有遇見過像你們兩位這麼瑣碎、這麼古里古怪、這麼不務實際的人呢。我告訴過你們,說你們的地產不久可就要扣押拍賣了,我說的全是清清楚楚的俄國話呀,可是你們彷彿一句也不懂。”

柳鮑芙一家債務過多,已經無力償還,柳鮑芙花錢仍大手大腳,加耶夫說他託朋友在銀行找了一份工作,柳鮑芙馬上打消了他的念頭。

櫻桃園要被抵押拍賣,羅巴辛建議他們把櫻桃園分租出去建設別墅,他們嫌棄這樣做太俗氣,櫻桃園即將被抵押拍賣了,他們卻不想辦法,寄託於嬸母的一萬五千盧布,而這點錢用來還利息都不夠。

時代已經變了,墨守成規的人註定要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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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斯坦尼的感傷主義與契訶夫的喜劇堅持

美麗的莊園和不合時宜的傳統,被講求實際的新時代拋棄,這不僅是《櫻桃園》面臨的矛盾,也是整個俄羅斯面臨的矛盾,儘管契訶夫將其定義為喜劇,人們卻從著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櫻桃園》是寫給莫斯科藝術劇院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該劇的第一位舞臺詮釋者。斯坦尼在《我的藝術生活》裡寫他對劇本的理解:

“契訶夫堅持把《櫻桃園》的重音放在‘ё’上,彷彿以此來撫慰那逝去的、美麗的、而今已無用的生活,這種生活,他在劇本里含淚摧毀了。”

“人在永恆變化面前的無奈與困境”

,斯坦尼的這種感傷主義詮釋,收穫了觀眾的熱淚,也激起了契訶夫的怒火。

契訶夫將《櫻桃園》定義為喜劇,而演出海報卻將其定義為“正劇”,觀眾觀看演出時,又將其理解成了悲劇,正是這點惹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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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契訶夫是想創作一處輕鬆歡快、通俗滑稽的戲,而讀者與觀眾的理解,與作者的本意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別,令契訶夫不解。

在我看來,契訶夫堅持這是一部喜劇,也是可以理解的。劇本雖然講述了一個美麗事物的毀滅,但在這毀滅裡,也有一種“不破不立”的意味。

大學生特羅費莫夫有一段精彩的議論:“人類是在不斷向前邁進的過程中,逐步完成自己的力量的。我們目前所達不到的一切,總有一天會臨近,會成為可以理解的。”

《櫻桃園》裡有一種宿命感,再美的生活,無論怎樣挽留,終將遠去,人類要前進,也不可避免的要拋棄一些不合時宜的事物。

即使那些不合時宜的事物不是壞的,而那些合時宜的事物令人恐懼。

柳鮑芙這群固守著舊日傳統的不設防的靈魂,溫順、善良、高雅、熱愛藝術,雖然沒錢,生活也過的有滋有味。

商人羅巴辛固然是符合新紀元的生活潮流的人,但也是個可怕的人。大學生特羅費莫夫的評價非常到位:“你是一個闊人,不久還會變成百萬富翁。一個遇見什麼就吞什麼的、吃肉的猛獸,在生存的劇烈鬥爭裡,是不可少的東西;所以你這個角色,在社會里也是不可少的。”

豆瓣9.1《櫻桃園》:時代變換中的矛盾與感傷

但作者並不擔心這一點,契訶夫的堅持,也能在日本作家坂口安吾的《文化墮落論》裡找到支撐:

“我們最重要的只是‘生活的必需’,古代文化即使全部毀滅,只要生活還在進行,生活自身沒有毀滅,我們的個性就是健康的——因為我們沒有喪失自身的需要和與之相應的欲求。”

坂口的觀點是就算文化毀滅了,詩意的傳統毀滅了,只要生活還在進行,一切都可以再創造。

生活總是還有希望,櫻桃園毀滅了,老房子裡的生活結束了,新的生活開始了,加耶夫開始工作了,畢不了業的大學生特羅費莫夫也開始實習了,柳鮑芙氣色很好,彷彿擺脫了兒子夭折的痛苦。

羅巴辛這樣的起點是農奴的商人,是個暴發戶,柳鮑芙說他們這般的人不該去看戲,羅巴辛自嘲說自己什麼書也沒讀過,字寫的像蟲子爬,自己都覺得丟臉。

但契訶夫敬重羅巴辛這樣的人,即使他毀滅了櫻桃園,他不懂藝術,他脾氣暴躁,他依然敬重他,就像敬重自己的爸爸巴維爾·葉果洛維奇,那個長著茂密的大鬍子,有一雙粗糙的手,從早幹到晚的人,他憑藉微薄的力量,供養五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把他們養育優秀的人才。

契訶夫創作《櫻桃園》,也許是為了將自己從生活的悲哀中掙脫出來。契訶夫用喜劇的心情,觸控到時代變化帶來的陣痛,使得這部劇完成後,既是悲劇,也是喜劇,也是正劇。

解讀的多樣性,也拓寬了該劇的藝術內涵,從不同的角度解讀,感受到不同的情緒震動,正是這部劇作有意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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