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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節牌坊:從漢末外戚爭權,論名分之作用

由 胖咪 發表于 娛樂2021-06-30
簡介何氏集團雖然可以殺死董重,卻不能直接殘害先帝生母董太后,更何況何太后與董太后還有“婦姑之禮”,即兒媳與婆婆的名分關係

何皇后和劉協的關係

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自古及今,中國人對“大義名分”都有著異常癖好。

名分可以“定尊卑,分高下”,是儒教禮制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若缺少名分,則會“禮樂不興,刑罰不中”。此即孔子口中的“必也正名”之謂。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論語 子路》

因此即使強梁之人佔據高位,也不得任心而行,必須透過“名分”為自身行為尋找合法性。

比如權臣廢立天子,必然會稱天子“失德”——至於天子是否真的失德,則無關輕重。

名分的本質,是實力派對“不合乎禮法之行徑”的自我辯護,因此多是強詞奪理,也往往鬧出不少笑話。

比如晉武帝司馬炎,曾替司馬氏的政敵王凌辯護,稱王凌昔日雖然謀反,但齊王曹芳“終不能守位”,可見王凌“造反有理”。

泰始元年,晉室踐阼,(司馬炎)詔曰:“昔太尉王凌謀廢齊王,而(齊)王竟不足以守位。”——《魏書 鄧艾傳》

實際這並不是司馬炎大腦短路,而是因為王凌出身太原王氏,屬於司馬氏的統戰物件。類似鬧劇史不絕書,俯拾皆是。

本文想以東漢末年為背景,透過探討何、董兩代外戚爭權事件,來分析“名分”的作用。

本文共 4200 字,閱讀需 8 分鐘

董太后之死

董太后是漢靈帝生母,在靈帝死後,與兒媳何太后爭權,失敗自盡。

(何)皇后攝政,二兄(指何進、何苗)秉權。譴讓帝母永樂後(董太后),令自殺。——《後漢書 五行志》

關於董太后死亡始末,在《後漢書》中有詳細記載,不再贅言。這裡主要談一談事件當中“名分”的作用。

靈帝有劉辯、劉協二子;劉辯是嫡出,何皇后所生;劉協是庶出,被祖母董太后撫養。

董太后自養(劉)協,號曰董侯。——《後漢書 何皇后紀》

在靈帝死後,何董兩代外戚,因此分別佔據了不同的名分。

何皇后佔據了皇長子生母的名分;董太后則佔據了皇次子養母兼祖母的名分,同時董太后還佔據了先帝生母的名分。

在此背景下,何、董兩派各有黨羽,爭執不下。

最終結果,是董太后在權力鬥爭中完敗,被逼自盡,對外號則稱“憂死”,民間“歸咎何氏”。

(董)後憂怖,疾病暴崩,在位二十二年。民間歸咎何氏。——《後漢書 董皇后紀》

貞節牌坊:從漢末外戚爭權,論名分之作用

董太后憂死,民間歸咎何氏

何勝董敗,是因為何氏家族對禁軍的控制力度,遠遠強過董氏家族。

何進為大將軍,弟何苗為車騎將軍,二何又吞併了蹇碩的西園軍,威震京師。至於董氏家族,只有董太后侄兒董重擔任驃騎將軍,雙拳難敵四手。

何氏集團雖然可以殺死董重,卻不能直接殘害先帝生母董太后,更何況何太后與董太后還有“婦姑之禮”,即兒媳與婆婆的名分關係。

因此,何氏提出了一個藉口,即昔日桓帝無子,靈帝以外藩宗室繼統,所以董太后雖然是靈帝生母,卻並非皇帝妻子(靈帝生父是解犢亭侯劉萇)。

董皇后諱某,河間人。為解犢亭侯(劉)萇夫人,生靈帝。——《後漢書 董皇后紀》

按照東漢制度,“藩國國君的妻子,不得滯留京師”。最終董太后這位貨真價實的皇帝生母,竟被驅逐回封國,被逼自盡。

蕃後故事不得留京師,輿服有章,膳羞有品。請永樂後(指董太后)遷宮本國(指河間國)。——《後漢書 董皇后紀》

其實何氏家族提出的藉口,並不符合實際情況。

因為靈帝繼位之初,就曾追尊生父為“孝仁皇帝”,因此董太后實際具備了“皇帝妻子”的名分。但彼時何氏兄弟掌握兵權,實力上碾壓了董氏,因此董氏也只得含恨自盡。

建寧元年,(靈)帝即位,追尊(劉)萇為孝仁皇……明年,帝使中常侍迎貴人(指董太后),並徵貴人兄(董)寵到京師,上尊號曰孝仁皇后。——《後漢書 董皇后紀》

由此可見,權力鬥爭全憑實力說話,但空有實力還不夠,必須同時為自身行為尋找合理性,即所謂的“大義名分”。

至於這些名分,是否真的那麼冠冕堂皇,就見仁見智了。

比如董卓上洛之後,便藉口何後“逆婦姑之禮”而將其廢黜。可見何氏提出的名分,董卓是不肯買賬的。

董卓議(何)太后踧破永樂宮,至令(董太后)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於永安宮,因進酖,弒而崩。——《後漢書 何皇后紀》

需要注意,董卓謀逆時,何進已死,彼時的權力天平已然發生變化。可見在名分背後起作用的,依然是實力。

蹇碩之死

蹇碩是漢靈帝時代的權宦,“壯健有武略”,完全不似閹人,因此被任免為上軍校尉,統率西園諸將。

彼時的蹇碩權勢熏天,連何進都不得不禮讓三分。

(靈)帝以蹇碩壯健而有武略,特親任之,以為元帥,督司隸校尉以下,雖大將軍(指何進)亦領屬焉。——《後漢書 何進傳》

靈帝死後,蹇碩由於“素輕忌於何進兄弟”,有謀反之意,準備暗殺何進,提前上演“十常侍之亂”。

宦官謀害大將軍,自然需要藉口。蹇碩稱靈帝死前,有意廢長立幼,因此自己要秉承先帝遺願,扶持劉協繼位。

(靈)帝以(劉)辯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然(何)皇后有寵,且(何)進又居重權,故久不決。六年,(靈)帝疾篤,屬(劉)協於蹇碩。——《後漢書 何進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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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碩託言靈帝屬意劉協,欲廢長立幼

彼時靈帝已死,他是否真的有過廢長立幼的念頭,已經難於考證;但蹇碩謀反,卻必須要大義名分為依託。

按理說,蹇碩手握如此機密,對何氏兄妹無疑是定時炸彈;但靈帝死後,何進卻並未立刻清算蹇碩。由此看來,蹇碩所謂的先帝遺命,真實性不得不打個問號。

蹇碩被殺的原因,是他與其餘中常侍串謀,欲再度謀害何進,結果遭到閹黨出賣而死。

需要注意的是,出賣蹇碩的閹黨,是何進的南陽老鄉郭勝。可見蹇碩的“謀反”,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源自何進與郭勝的杜撰,又要打個問號。

中常侍郭勝,(何)進同郡人也。(何)太后及(何)進之貴幸,(郭)勝有力焉。故(郭)勝親信何氏,遂共趙忠等議,不從(蹇)碩計,而以其書示(何)進。——《後漢書 何進傳》

從上述事件中,可以清楚看到,蹇碩欲殺何進,需要託言先帝遺命;何進欲殺蹇碩,又必須有閹黨內部的成員出面作證。雖然總歸是實力之爭,卻依然無法擺脫“名分”二字。

何太后之死

十常侍之亂以後,何進、何苗兄弟並死,閹黨也在士人的血腥清洗下走向覆滅,何氏外戚集團一夜垮臺。

何皇后也因此陷入孤立無依的窘狀。其時,彼時距離董太后之死,不過數月時間。

董卓上洛後,對何太后與劉辯這對兒孤兒寡母十分輕蔑,先借口何太后“逆婦姑之禮”,褫奪了她的垂簾大權;又藉口劉辯“闇弱”,廢黜了他的皇帝之位。

百僚大會,(董)卓乃奮首而言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政。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後漢書 董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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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藉口“逆婦姑之禮”,廢黜何後

何太后得勢時,可以恣意殘害婆婆,而滿朝噤聲;何太后落難時,殘害婆婆便成了自己的“罪狀”,同時成為董卓擅權廢立的“名分”。

劉辯被廢的藉口,更加荒謬。

董卓稱劉辯“闇弱”,稱劉協“賢明”,因此“廢昏立明”。但諷刺的是,彼時的劉協年僅九歲,難辨賢愚。

(董)卓與(帝)言,(帝)不能辭對;與陳留王(指劉協)語,遂及禍亂之事。(董)卓以(陳留)王為賢。——《後漢書 董卓傳》

更何況在董卓口中,“每念靈帝,令人憤毒”,他還表示“劉氏種不足復遺”,又有何理由要立靈帝幼子劉協呢!

(董)卓欲廢帝,謂(袁)紹曰:“皇帝衝闇,非萬乘之主……卿不見靈帝乎?念此令人憤毒!”——《獻帝春秋》

董卓呼(袁)紹,議欲廢帝,立陳留王。是時紹叔父(袁)隗為太傅,(袁)紹偽許之,曰:“此大事,出當與太傅議。”(董)卓曰:“劉氏種不足復遺。”——《魏書 袁紹傳》

董卓甚至無恥地說出,劉協是董太后所養,與自己“有同族之親”。實際董太后是冀州河間人,董卓是涼州隴西人,根本不可能存在親屬關係。

(董)卓以(陳留)王為賢,且為董太后所養,(董)卓自以與(董)太后同族,有廢立意。——《後漢書 董卓傳》

可見董卓擅行廢立,實際是為了殺人立威,同時挾“擁立天子”的功勞,獨擅朝綱。

彼時的董卓,麾下“八種西羌,壯夫震慄”,又先後吞併了何進、何苗與丁原的部曲,威勢熏天,群臣莫敢忤逆。

天下之權勇,今見在者不過並、涼、匈奴、屠各、湟中義從、八種西羌,皆百姓素所畏服,而明公(指董卓)權以為爪牙,壯夫震慄,況小丑乎!——張璠《漢紀》

貞節牌坊:從漢末外戚爭權,論名分之作用

董卓兵強馬壯,壯夫震慄

即使擁有如此強橫的實力,董卓為了廢立之事,依然苦心編纂了諸多借口——雖然這些藉口荒誕不經,但荒誕不經的名分,也是名分。

董卓出身邊地,“習於夷風”,乃至被稱作“羌胡之種”。在東漢士大夫眼中,他大抵是個沒有規矩的人。

(董卓)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至於奸亂宮人公主。其凶逆如此。——《魏書 董卓傳》

但入了京都之後,沒有規矩的董卓,也不得不效仿起士大夫階層的規矩,為自身的荒唐行徑,尋找大義名分。

小結

以東漢末年何、董兩代外戚的覆滅史來看,實力與名分,可謂相輔相成,不可分割。

權力鬥爭固然以“實力”為依託,但又不全憑實力;在實力之外,必須籠罩上一層“名分”的面紗。即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這一點並非東漢獨有,二十五朝皆如是;甚至並非中國獨有,西方亦然。

比如臭名昭著的十字軍東征,乾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口中卻宣稱在貫徹上帝的意志——彷彿有了這般自欺欺人的藉口,對異教徒的姦淫燒殺,便具備了不可撼動的合法性。

誠如開篇所述,所謂的名分,不過是實力者對“不合理法之行徑”的自我辯護。

舉例而言,魏帝曹髦即位之初,是“神明爽俊,德音宣朗”的良才;而曹髦被弒之後,則成了“醜逆不道,性情暴戾”的狂徒,前後判若兩人,可知全出於司馬氏的汙衊。

(高貴鄉)公神明爽俊,德音宣朗。罷朝,景王(司馬師)私曰:“上何如主也?”鍾會對曰:“才同陳思(指曹植),武類太祖。”——《魏氏春秋》

司馬氏醜化皇帝,固然可恨;然而“醜逆不道,性情暴戾”的汙衊之言,卻並非出自司馬氏,而是來自曹髦嫡母郭太后。

五月己丑,高貴鄉公卒,年二十。皇太后令曰:“……(曹髦)情性暴戾,日月滋甚。吾數呵責,遂更忿恚,造作醜逆不道之言以誣謗吾,遂隔絕兩宮。”——《魏書 高貴鄉公紀》

毫無疑問,郭太后是在司馬昭的脅迫之下擬寫此詔;但側面也可以看出,弒君者司馬昭,雖然狂悖至極,但也需要尋求郭氏的口頭支援,即所謂的“名分”。

可見實力與名分,是一體兩面、不可分割的孿生兄弟。沒有實力,名分便如無根之浮萍;沒有名分,實力便成了作惡之兇器。名實兼備,才好恣意妄為,任心而行。

由此觀之,所謂的大義名分,蓋不過煙花柳巷處的遮羞之布,秦樓楚館間的貞節牌坊。

我是胖咪,頭條號歷史原創作者。漫談歷史趣聞,專注三國史。從史海沉鉤中的蛛絲馬跡、吉光片羽,來剖析展開背後隱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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