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老虎》：拋開黑色喜劇的外衣，這仍是一部有核心的優質電影

要更好地理解一部影片的傾向如何，最好先理解該影片是如何表現其傾向的。——安德烈。巴贊

集結了葛優、喬衫、趙薇、範偉等眾多主創的喜劇電影《兩隻老虎》上映半個多月，豆瓣評分從原來的7。1分掉到了6。2分，究其原因在我看來，是因為觀眾對於喜劇的期待與導演想要表現的電影內涵有落差。畢竟演員是觀眾熟悉的大咖，還有葛優這樣不說話只是站著都能抖出包袱的中國頂尖的喜劇演員，觀眾自然是期待能像以往看葛優所有的喜劇影片一樣，笑到不能自己。

然而，這部電影的導演不是馮小剛也不是姜文，是之前才執導過一部《命運速遞》的青年導演李非。對於資深編劇、新晉導演李非來講，他最為人稱道的是對於幽默風格題材有著深厚的功底，對於電影結構有著精準的把控，而黑色幽默的故事劇情更是其鮮明的特色。所以《兩隻老虎》的定位並不僅僅是喜劇，或者說絕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爆笑喜劇，可以說這是一部帶有魔幻現實主義的型別片，喜劇只是點綴，更多的是對於生活的反思與追問，在笑過之後，觀眾還能得到一些感動和啟發。

影片講述了葛優扮演的富豪張成功，被喬杉扮演的綁匪餘凱旋綁架。餘凱旋向張成功索要100萬贖金，卻反被張成功利誘，要求綁匪幫他辦三件事，就給他漲到200萬。兩個人在辦這三件事的過程中，引發了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卻又令人動容的事蹟。

作為一部被觀眾寄予厚望的賀歲檔電影，《兩隻老虎》顯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觀眾對其兩極化的評價無不折射出中國喜劇電影正在遭遇的難題。

但正如電影理論家安德烈.巴贊所說的：要更好地理解一部影片的傾向如何，最好先理解該影片是如何表現其傾向的。如果我們拋開黑色喜劇的外衣，從影片的劇情設計以及所進行的多種創作手法的嘗試來看，在我看來，這仍然是一部有核心的優質電影，對於未來中國喜劇實現突圍仍然有著很重要的借鑑意義。

01。 外在錯位和內在錯位的雙重錯位電影巢狀式結構，彰顯了紮實的劇本功底和創作功力

所謂錯位，就是把本不該由這個人扮演的角色或者不適宜充當的位置或者不足以承擔的責任，都放在這個人身上，於是，觀眾心照不宣的心理秩序，心安理得的生活軌跡瞬間斷裂，反差、逆轉就形成了戲劇的情節、笑點和戲眼。

這種錯位的表現手法在很多小品作品都有運用，比如趙麗蓉老師的鄉村時髦老太太，趙本山和宋丹丹的黑土白雲系列。在這一點上，《兩隻老虎》的運用則要更為深厚一點，它採用的是外在錯位與內在錯位的雙重錯位電影巢狀式結構。

電影圍繞“低配版的綁匪和高配版的人質”為主線展開，角色本身的設定就是錯位的。徐凱旋是綁匪，原本擁有絕對優勢，張成功是人質，原本應該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綁匪天真莽撞，人質老謀演算。

這樣的外在角色錯位使得電影一開始就充滿了戲劇張力，製造出了“綁匪疲於奔命得像人質、人質說一不二得像綁匪”的反差和喜劇效果。

但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發現無論張成功如何故作輕鬆和指揮若定，在他的靈魂深處，其實充滿了愧疚、無助和惶恐，他事業成功，卻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絕望得想要跳樓自殺，卻被前來綁架他的餘凱旋救了，他就藉助餘凱旋為自己那些追悔莫及的過去一一療傷。

表面上是綁架案內部綁匪和人質的強弱關係發生了錯位：劫匪被人質耍得團團轉，搞得都破產了，實際上卻是社會地位的強弱關係也發生了錯位：所謂的成功人士比屌絲還要慘，這就是外在錯位和內在錯位的雙重巢狀結構。

影片就是用這種雙重錯位巢狀式結構將“一個主線劇情（綁架）+三個劇情分支（愛情、友情、親情的救贖）”完整地串聯起來，彰顯了紮實的劇本功底和創作功力。

02。 蒙太奇的拍攝手法彌補了鏡頭語言過於樸實的問題，為影片貢獻了不少的喜劇效果

要說《兩隻老虎》作為黑色喜劇片，最大的問題是鏡頭語言過於樸實，大部分的笑點是透過臺詞和演員的演技來達成的，這也是這部影片為什麼在豆瓣的評分不高的主要原因，

但是整部電影還是有兩場比較令人印象深刻的戲。一場是張成功說他要吃頂級的牛排、喝高檔的紅酒才能想得起銀行卡密碼，最後餘凱旋因為實在太貴只帶回來了一份雞排和兩瓶二鍋頭，這邊張成功還在喊著堅決不吃，鏡頭一轉，卻變成張成功津津有味大口吃雞排的畫面，讓人忍俊不禁。

另一場戲是餘凱旋向比張成功講述自己初中的時候被同學史劍霸陵的經歷，過去的畫面和現在的畫面重疊在一起，噼裡啪啦呼巴掌的響聲，讓觀眾更直接更真切地感受到餘凱旋少年時遭受的心理陰影。

這兩場戲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採用了蒙太奇的拍攝手法。蒙太奇(Montage)在法語是“剪接”的意思，到了俄國它被髮展成一種電影中鏡頭組合的理論，也就是將不同鏡頭拼接在一起，這種拼接後的鏡頭又會產生各個鏡頭單獨存在時所不具有的特定含義。正是這種蒙太奇的拍攝手法，彌補了這部影片本身鏡頭語言過於樸實的問題，為影片內容貢獻了不少的喜劇效果。

03。 黑色幽默和荒誕美學相結合的喜劇外衣背後，展現的是生活的重量和真摯的情感

在我看來，《兩隻老虎》雖然在很大程度上被定義為一部喜劇電影，實際上還是在講述小人物的悲歡離合。張成功事業有成，可是自我、自私、自卑，餘凱旋失去了愛情，對未來感到迷茫，而他們在自我救贖和相互救贖的道路上，圍繞著愛情、親情和友情的線索展開的故事，其實就是我們每個人在現實生活中會遇到的難題。

丟失的愛人、錯過的朋友、逝去的親人，無論是哪一個，按慣常的思路展開都是沉重的主題，容易給人壓抑的感覺。而導演李非將黑色幽默和荒誕美學相結合，淡化了這種沉重和壓抑。

影片有大量的片段是在廢舊的游泳池發生的，在這個空間裡，葛優飾演的人質與喬杉飾演的綁匪對戲，充滿了舞臺劇的色彩，兩人一開始進行談判，贖金由原來的100萬“砍”到了200萬，之後張成功又對餘凱旋進行套詞，詢問他的家庭背影、個人資訊等，充滿了笑料，又帶有很明顯的黑色幽默元素。

而當畫面從廢棄的游泳池轉向外面的世界，兩人並肩駕車去為丟失的愛人、錯過的朋友、逝去的親人贖罪時，影片沒有過多地用鏡頭渲染對於人生錯過和遺憾的傷感情緒，而是留更多的空間給觀眾自己去反思和思考，讓人“笑著笑著就哭了”。

這種荒誕美學的運用，意義就在於可以用輕鬆詼諧、看似調侃的基調去呈現故事的內涵，引發觀眾共鳴的同時，又給觀眾帶來思考：在成長與成功的道路上，總會有缺憾，沒有人能夠倖免，這就是生活的重量。但是即使生活欺騙了我們，讓我們變得不再是最開始的模樣，我們卻還依舊要繼續邁開步伐，大步前行。

04。 用不斷重複的場景來影射救贖和“重生”的電影主題

電影中趙薇飾演的周原是一名演員，她是張成功曾經的愛人，與他曾經有一段難以割捨的情感。她在片場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劇情，一開始怎樣都無法入戲。當餘凱旋帶著張成功給的任務去問周原“張成功在你眼裡是個什麼樣的人”時，她好像被擊中了一樣，重回片場時像是打開了情緒的水龍頭，不斷地向羅密歐宣洩自己的怨恨和不甘。

雖然影片中張成功和周原沒有正面的對手戲，對於兩個人的故事也沒有具體的交待，但我們仍然可以從這場戲中戲裡重複的場景、相同的臺詞不同角度的演繹裡，感受到周原想要放下這段感情得到救贖並獲得重生的願望。

除此之外，影片還透過製造詩文不斷重複的場景來實現對於“重生”主題的呼應。餘凱旋初中的時候被同學史劍霸陵，這時候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第一次出現，然後兩人找到史劍，張成功逼著史劍重複背了好幾遍的這首《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之後這首詩又以音樂的形式延續到影片的最後。

正是運用這種重複的敘述表達方式，再結合一些略顯荒誕的元素和處理，將影片的主題進行不斷地強調和呼應——每個人在面對曾經的遺憾都應該放下執念，才能得到內心的救贖並開始重生。正如詩中所說“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念”。

05。運用隱喻和設定懸念的故事表達手法，延展了影片的深度和廣度

影片的宣傳海報裡，九大隱喻是作為宣傳的最大亮點之一。首先“兩隻老虎”的片名本身就是一種隱喻，“兩隻老虎，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除了指劇中張成功和餘凱旋這兩個人物，一個自我聽不進去外界聲音，一個失去了愛情對未來充滿迷茫，其實也指的是每一個在逐夢路上一邊成長一邊失去的你我。

其次，故事發生的那座乾涸的游泳池，所投射的是張成功在被綁架之前的狀態——像一條被困住的魚兒，生命即將枯竭又抑鬱的脫水狀態。而餘凱旋的出現，就像是接連泳池和外面世界的開關，在給這座泳池注水。

同時還有關於愛情、友情、親情的隱喻，這些隱喻延展了影片的深度，讓影片在嬉笑怒罵間展現了導演對於生活的感悟和體認：生活不就是一邊哭一邊笑嗎？但不管怎樣，不管好或壞，我們都得學會放下，繼續往前走。

而影片中多處設定的懸念則延展了影片的廣度，

範志剛最後的那句“我怕我還不起”算是原諒還是不原諒？結尾處張成功又一次出現在餘凱旋的車裡，他的內心真的得到救贖了嗎？餘凱旋最後有沒有拿走那200萬？

這些問題，影片都沒有直接給出答案，但是答案是什麼似乎也已經不重了。荒誕喜劇的核心不就是在笑過之後，留給觀眾更多的關於生活的反思和追問並從中得到啟發嗎？

結語：

《兩隻老虎》這部影片或許就像電影本身要傳達的內涵——每個人的人生都是有缺憾的一樣，也是不完美的，在喜劇元素和現實主義兩者揉和的過程中，顯然導演更偏向於後者，但是電影所折射出的深刻內涵確實是值得回味的，因為幾乎每個觀影者都可以從電影中所要表達的讓人無法逃避的殘酷現實裡，找到自己的影子。同時拋開黑色喜劇的外殼，從影片的劇情設計以及所進行的多種創作手法的嘗試來看，這仍然是一部有核心的優質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