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三候之寒蟬詩詞三首賞讀：寒蟬鳴高柳，寒蟬在樹鳴

柳永的早秋美詞，寒蟬悽切，不是景色淒涼，是心地落魄

歷來最熱的天氣時段，出現在早秋，是為秋暑。傳統的夏天雖然過去，但是熱浪依然灼人，甚至甚於盛夏。

不能忽略的就是此時密集的蟬聲。

立秋有三候，就是三種不同於其他時段的物候表現，一是晚上漸漸有涼風，二是半夜會有露水，三是秋蟬鳴叫，且夜晚也聽得到。

蟬聲的密集和溫度有關。溫度在24度28度以上時，蟬就會鳴叫，一方面是求偶，一方面是散熱。那麼晚夏早秋，夜晚也高溫高溼，蟬聲夜晚也聽得見。

那麼秋蟬何以叫寒蟬呢？

一種說法，是蟬中有一種體型較小的蟬，早秋叫

得

特別歡。

另外一種說法，是初秋不管多麼熱，整體氣溫是逐漸走向涼爽的，蟬聲代表秋寒也快來了。

蟬聲並不是美好的聲音，除了孩子喜歡，那將一隻蟬從樹上撲捉下來，透明的雙翼，鼓盪的叫聲，可以在夥伴間互相炫耀，消磨暑熱中的無趣。對於成年人來講，秋蟬高分貝的聲調，往往晝夜不停，實在是種折磨。有人近距離測量蟬聲，居然高達85分貝。在武漢某小區，人們因為夜晚蟬聲影響睡眠，不得不加厚玻璃窗，但那刺耳的蟬聲，仍舊折磨著神經脆弱的人。

那麼古人為什麼喜歡蟬呢？

一，古代蟬聲響起，標誌著夏天，盛夏，暑熱到來，對於單調的農村，田野廣闊，人口居住密度不大，蟬聲是一種季節的座標。

二。蟬在古人的心裡，是種神奇的動物，因為你很少看見它覓食，它不損害莊稼。但是現代生物學家研究，蟬可不是什麼都不吃，它有長長的吸管，直切進樹幹樹枝上，尋找最嫩的樹枝，

當作

食品飲料。古人認為的蟬，餐風飲露，實在是種想象，大約早秋露水多，而蟬聲密集。

三，實際是蟬的生長習性，讓人們感到神秘。古人不知道蟬產卵在樹幹中，而這些卵，被風吹落到附近的泥土上，迅速孵化，向下尋找樹根，吸食樹根的營養，潛伏期多達幾年甚至幾十年，然後在飛上樹梢，經歷五次蛻化。古人認為蟬是不死的，從泥土到樹梢，長成透明的雙翅，一到涼快了，就看不到蟬了，它們一定是飛向了更高遠的天空。然後又潛入地下，循壞出來。

先秦時代，蟬就是長壽永恆的吉祥物。而漢朝的蟬玉最有名。作為

配飾懸掛，最重要的是死後，貴族口中放著玉蟬，象徵靈魂和來生，生生不息。

四，到了漢唐，人們不再迷信永生，有些文士就以蟬高樹鳴叫，餐風飲露，來形容有才華境界高的人。

秋天的蟬，通常

叫作

寒蟬。在早秋的太陽和夜晚的空氣裡，蟬聲聒噪。

”日夕涼風發，翩翩漂吾舟。

寒蟬在樹鳴，鸛鵠摩天遊。

客子多悲傷，淚下不可收。

朝入譙郡界，曠然消人憂。“

東漢末 · 王粲 《從軍詩五首》

這是早秋時節，還帶著暑氣，到了晚上，才有習習涼風，而王粲坐在軍旅行船上，順江而下。

正是因為從軍路途艱苦，所以這天晚上才覺得分外舒適。

那蟬聲在江邊的樹上鳴叫，早秋天高，看得見鴻鵠在高天翱翔。

暑熱中的一點點夜涼，溫度有可能還接近30度，實在算不上舒適。

你有沒有這樣的體驗，在他鄉的暑夜，回顧自己顛沛艱辛的現狀，想到安逸的家鄉？在家鄉可以高臥竹床，和親友聊天閒話，度過漫長的暑夜，而王粲有理想，並且躬體力行在理想的路上，理想很豐滿，建功立業，輔佐將軍，但是現實很骨感，是從軍，生活怎麼會安逸。

在這暑熱微涼的夜晚，他的酸淚從眼眶落下，心是悲傷的，但是淚卻是熱的。

寒蟬更多的是一種心理的體驗和象徵，一種人生路上的孤獨感，一種暑熱裡感覺的嘶啞的悲鳴。

直到第二天進入太平的原野地界，心情

才回

轉過來。

“安寢北堂上，明月入我牖。

照之有餘輝，攬之不盈手。

涼風繞曲房，寒蟬鳴高柳。

踟躕感節物，我行永已久。

遊宦會無成，離思難常守。

”西晉 · 陸機 《擬明月何皎皎詩 》

這仍舊是早秋的夜晚，在北邊的房間納涼，夜晚睡不著，看著月光照進窗戶。

早秋的月色特別明麗，更特別在因為熱，古人見到的機會會更多。

在月光下乘涼，將手放在月光下，可惜月光沐浴雙手，卻掬不住，帶不回。

半夜裡有風吹來，居然半夜裡還有蟬鳴，那是多麼熱的夜晚啊。

雖然半夜鳴蟬，也代表秋老虎發威，但是越是如此，越證明秋天來了。

秋暑將散，秋寒漸來。

雖然秋天來了，但是我已經行在了他鄉，行在了人生的半路，可回頭，卻不能回行。

而仕途艱辛，一事無成，而家鄉愛人遙遠，難以長相守。

名為寒蟬，實際寒涼悽楚的是他的內心。

這也好，心涼抗酷暑，那夜晚的蟬聲，彷彿是他的吶喊。

那麼最有名的一首詞，是柳永的《雨霖鈴》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的《雨霖鈴》

這首詞，是名詞，裡面有很多名句，其中寒蟬悽切就是經典名句。

很多現代人，以為寫的是深秋的淒涼，其實不是。

深秋早已經沒有蟬，只有早秋，溫度在24度28度以上時，蟬才會叫。

所以這裡寫的恰恰是鬱熱的初秋。

寒蟬叫聲悽切嗎？蟬的叫聲實在是大而刺耳，但是你若心情不好，這蟬聲無疑可以當作是一種宣洩。

而且天氣熱到什麼程度呢？一場黃昏的對流雨，應該涼爽，但是好景不長，溫度迅速飆升，可能樹葉間還有雨珠未乾，蟬居然一聲聲叫起來。

當然雨後的蟬鳴，多少也不會太連貫吧，一聲聲在柳永看來，如哽咽。

這是因為，如此鬱熱的早秋，他和愛人匆忙離別。

天是熱的，淚也是熱的，但是心地幽涼。

40歲的柳永，第四次在京城落第，經濟困難，不得已為了生計南行，和相戀相處十年的情人離別。他沒有底氣說什麼時候回來，兩個人相處已久，但是沒有婚姻。這是蒼涼的離別，因為沒有承諾。兩個人已經在膠著的困境裡，柳永做了決定離開。可是到真正離開時，才發現兩人的情感，是真的，然而已經回不了頭。

只能無語凝噎，兩人都哭了。

沒有錢，落魄，自然這暑熱的天氣裡，都倍感冷清，這是提前到來的清秋。

有人說清秋節是八月十五或者九月九，但是那兩個時段是沒有蟬聲的。

我上船之後，將酒買醉，醒來之後是遠方的曉風殘月。

而你呢，多少良辰美景，不再有我了。

這是暑熱天氣裡的悲涼，不是六月爽心的冰雪飲料，是從熱到冷的人生孤旅。

所以這裡的寒蟬悽切，不是真的景色和溫度，是心地的落魄，情感的失落，真實的中年蒼涼的離別。

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也恰恰是江南楚地晚夏早秋鬱悶蒼茫的雷雨天氣，潮溼

得

心都在滴水。

所以柳永這首詞的耐讀，要真實還原場景和心境，才分外有一種濃厚的鬱悶美。所謂寒蟬天氣，冰火兩重天的特殊心理。

這是現代人讀詩詞，要注意體會的。

早秋的蟬聲，的確不是個美好的聲音，但是你若回味起來，其實非常對應人生某些微妙的處境。

那聲音彷彿是嘆，熱啊熱，又彷彿含混的悲辛。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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