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第五章

那天抽完煙後，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不打算回教室拿書包了，也不想和槓頭他們出去鬼混，一個人漫步走回家，路上遇到一隻髒兮兮的看不出毛色的流浪狗，正在垃圾桶裡翻揀發散著搜臭味的食物殘渣，我突然感覺自己怎麼那麼的像它，它乞討的是別人的剩飯，我乞討來的是一張張印著恥辱標籤的人們幣，都是有相同的臭味，小傢伙也不怕我，鎮定自若地聞聞這裡、嗅嗅那裡，我看了它好久，久到腿都站麻木了，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起床、吃早飯，步行去學校，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可是從進校門開始，我就感覺有些怪異，校門口也就四五米寬吧，從校門口到教學樓，目測大概五十米，上學早高峰時段，本應人來人往的，可我周圍三米內空無人煙，即便有個人影，也是快如閃電地避開我，急速竄進樓內，我是蛇蠍嗎，只要別招惹我，我現在很少為難別人的，這麼大度了還怕我，真是膽小如鼠。疑惑地進到教室，這種奇怪的感覺更深了，同學看見我，像見了恐怖頭子，腦袋齊刷刷地低下去，看那樣子恨不得把自己塞進課桌裡去。

“怎麼回事？”我坐下後問孫虎。

“啊？你，你不知道嗎？”孫虎也是膽戰心驚地向右側著身子，有點結巴地說。

“知道什麼，快說！”我有點不耐煩。

“昨，昨天下午你不是早退了嗎，那個，那個，就在那個時候，六班的趙峰不見了！”

“不見了？他不見跟我早退有什麼關係。”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是，是啊，沒，沒關係的，和你沒關係的，他，他，他死了，好像是晚上九點左右被警察發現的，就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

“死了？”我有點難以置信。

“怎麼死的？”

“聽說是被人打死的！”孫虎說著，忍不住朝我撇過懷疑的目光。

看著他的眼神，我愣住了，怪不得今天遇到的人都這麼奇怪，難道他們懷疑是我乾的？想著我就問了出來，“你懷疑是我打的？”我盯著孫虎的眼睛怒聲問道，“我沒說！”孫虎忙不迭地撇清自己，“我去上廁所了。”看著他慌不擇路地逃竄，我心中的疑慮擔憂更加重了。這一整天，我精神恍恍惚惚地，我的確和六班的趙峰打過架，可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起因是他的女朋友和我手下哥們的一個女人起衝突了，彼此也只是皮肉傷，並沒有傷筋動骨，解決完我們再也沒聯絡過，我覺得江湖要有江湖的義氣，要講究誠信，放下就是放下，我不可能做那種背後捅人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會殃及到我，是始料未及的，小時候做的壞事太多了，報應吧，雖然打架次數多的數不過來，但從未想過要人性命，最嚴重的一次就是把對方小腿打骨裂了，為此，那個極少露面的老爸親自找到我，警告我說再有下一次，就會斷了我們的全部生活費，為了口糧，也因為打架久了，慢慢失去興趣，從那以後，我很少用盡全力和別人搏鬥，我把力氣揮灑在拳擊館和師兄師弟們的切磋裡，力氣越來越大，格鬥技巧越來越多，卻很少在惹事生非了。

就這樣鬱悶到了第二天下午，儘管表面上鎮靜，心裡還是有些忐忑，這些年，我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眾口一詞的時候便可指鹿為馬，混淆黑白，估計沒有人會為我的不在場做證明，昨天回家媽媽也不在家，沒有誰能證明我去了哪兒，做了什麼，昨天為什麼沒有去找槓頭和大山呢，真是悔恨莫及。我兩眼空洞地看著窗外，渾渾噩噩的，直到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王奕皓，你出來一下。”我茫然地看著教室門口，是楊百川，他在叫我，我機械地走出教室，跟著他來到辦公室，裡面沒有其他的人，只有倆個身穿藏青色警服的警察，他們筆挺地坐在桌子一側的木椅上，一個人手裡拿著筆和本子，一個人正一臉嚴肅地望著我，“別緊張，實事求是地說就行。”楊百川突然悄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來不及琢磨，那個有些年長的民警開始問我了。

“你是王奕皓？”

“嗯。”

“坐下說吧。”楊百川給我端過來一把椅子，我坐在他們對面。

“姓名？”

“王奕皓。“

“年齡。”

“17。“

“你認識六班的趙峰嗎？“

“認識。“

“知道他出事了嗎？“

“知道，昨天同學告訴我的。“

“你和他關係怎麼樣？“

“不好也不壞。“

“打過架嗎？“

“打過，但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為什麼？“

“他女朋友和我哥們的女朋友發生了一點衝突。“

“打過之後還有來往嗎？“

“沒有。“

“近期和他聯絡過嗎？“

“沒有。“

“知道他和別的同學鬧過什麼矛盾嗎？“

“不知道，畢竟不是同一個班級，沒有聯絡。

“昨天下午五點到七點你在哪兒，做了些什麼？”那個老民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問。

“我們學校是五點四十五放學，我大概提前半個小時離開教室，也就是五點十分左右，然後我去了一趟廁所，去學校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喔，中華的，然後去了我們學校的小花壇那裡抽菸，我以前經常躲在那裡抽，過了幾分鐘我遇到了楊老師，但是我們沒有說話，因為楊老師不喜歡我這樣的學生，可能覺得我不會聽從他的勸說，他待了幾分鐘後就走了，我抽完煙也回家了，走回去的，路上在堆放垃圾的地方我還碰到一條流浪狗在找東西吃，到家後我再也沒出過門，哪裡都沒去。”

“回家後家裡有人嗎？”

“沒有，我媽媽經常很晚才回家，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了，我們今天先問這麼多，如果你想起來其他的線索，給我打電話。”說著，他給我寫了一串號碼。“楊老師，麻煩你了，如果你有其他的線索，也請及時通知我們。”臨出門前，老民警又對楊百川說，“嗯，我會的。”目送他們走遠了，楊老師過來拍拍我的肩說：“別擔心，我已經給你做不在場證明了，沒問題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誰犯下的錯誰就要承擔。我相信你。”說完，他頓了頓，“不過，你要是還抽菸，只要被我發現了，我還是會上報教務處的，你好好想想。”

我的心忽地被燙了一下，這個被我欺負了將近兩個月的老師，這個被我貼上“傻、蠢”標籤的老師，這個被我打了一身傷的老師，這個我毀壞他六輛腳踏車的老師，我不敢抬頭看他，感覺多看他一眼都是對他的羞辱，都是對我過去犯錯的懲罰，我第一次覺得從前的追求是不是不對，第一次反省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第一次覺得被別人信任是那麼的幸福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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