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不黃俗話說176：“甲第朱門無一半”

歸至是什麼意思

“天街踏盡公卿骨”，“甲第朱門無一半”（唐韋莊《秦婦吟》）

這裡的“甲第”與“朱門”對舉，“甲第”當然是“上第”、位居一般邸宅上首的意思。“甲”，我們已經分析它有“房屋”的意思，見“草不黃俗話說”174：《家曰“甲子”，公館是“馬桶”》。那“第”是什麼意思呢？“甲第”的原義呢？

宣和間王將明賜第，既而以梁生芝草為奏者，車駕臨幸，適久雨梅潤芝墜，京師無名子有為十七字者曰：“相公賜新第，樑上生芝草。為甚脫下來，膠少。”（《中國曆代笑話整合·諧叢》“梁生芝”）

王黼，字將明，開封府祥符縣人。宣和元年（1119）拜特進、少宰，權傾一時。

“十七字”，即“十七字詩體”，大約出現在北宋。過去流行的曲藝形式“三句半”，與之關聯：一組表演詞僅三句和一個短語而得名。表演者為四人，前三人每人說或唱一句，第四人則唸誦歸納前三句內容的詞或短語，反覆迴圈至結束。“戲眼”關鍵在“半句上”。舉一個例子：

甲：市場哥們不簡單，

乙：個個都能籤大單，

丙：不過最近有難點，

丁：催款！

四川大學項楚先生有《三句半詩話》可參看（《中國俗文化研究》第一輯，2003。《柱馬屋存稿二編》）。項先生所舉的最早例子是《詩話總龜》前集卷三九引北宋王直方（1069～1109）《王直方詩話》：

吳賀迪吉者，撫州人，一日載酒來餘家，並召劉夷李、洪龜父、饒次守輩，酒酣頗紛紛。龜父先歸，作一絶題於餘書室曰：“再為城南遊，白花已狂飛。更堪逢惡客，騎馬風中歸。”次守既醒，作十七字和雲：“當時為舉首，滿意望龍飛。而今已報罷，且歸。”蓋龜父是年自洪州首薦，自今上初即位，無建試也。”

“十七字詩”可參閱宋王闢之《澠水燕談錄》卷十、宋洪邁《夷堅乙志·張山人詩》。

一、前人“甲第”的理據

“梁生芝”條，《中國曆代笑話整合》註釋雲：“第：房屋住宅。古代帝王賜給臣下房屋，有甲乙次第，所以房屋稱第。”這個解釋“理據”本之漢末應劭（《集解漢書音義》）、三國孟康（《漢書音義》）、隋蕭該《漢書音義》（《前書音義》底本為顏師古《漢書注》。參貴州大學研究生陳潔圓《李賢<後漢書>注引<前書音義>考》，2019）。

“賜列侯甲第。”裴駰集解引《漢書音義》：“有甲乙第次，故曰第。”（《史記·孝武本紀》）

《漢書·高帝紀》“賜大第室”顏師古注引孟康曰、《後漢書·安帝紀》“帝自在邸第”李賢注引《前書音義》註釋大同。“有甲乙次第”看來就是“第”的得名理據了。

《論語·學而》“學而第一”清劉寶楠正義：“疑弟指韋束之次言，第則指竹簡言。”這是就“第”之次第義言，即《玉篇·弟部》：“第，今謂第幾也。” 這是弟、第的區別。

“第”除了“次第”義外，則指“宅”。

二、“第”與“宅、邸、署”等的關係

“邱第之業。”陸佃注：“第，裡第也。”（《鶡冠子·王鈇》）

《慧琳音義》卷二十七“第”注：“居也。”

“朱宮羅第宅”呂向注：“或曰：第宅，王侯之宅。”《文選·江淹<雜體詩三十首>》

總之，“第”之為宅，其“有甲乙之次”的解釋理據應該是錯誤的。再看看類似的“宅、邸、署”古人是如何解釋的？

宅：《說文·宀部》：“所託也。”徐鍇系傳：“人所託凥也。”凥，“居”字

邸：《說文·邑部》：“屬國舍也。”《玉篇·邑部》：“邸舍也。”都禮切。

而今有“官邸”一詞。請問：為什麼叫“邸”呢？

“至邸而議之。”顏師古注：“郡國朝宿之舍，在京師者率名邸。邸，至也，言所歸至也。”

署：《說文網部》：“部署，有所網屬。”

《廣韻·御韻》：“廨署。”

“制度如府署”胡三省注：“署，廨舍也。”

為何“部署，有所網屬”變成“廨舍”了呢？

署者，部署之所，猶言曹局，今之司農、太府諸署是也。（顏師古《匡謬正俗》卷五）

張衡《西京賦》“北闕甲第，當道直啟”理解為“北闕第宅，當道直啟”，似乎也沒有多大問題。如果把它放在“城-”系組中，不光“第”，就連“邸、署、塾、寺……”也好理解了。這一系詞很多，我們舉幾個例子。

城：《說文·土部》：“城，以盛民也。”是徵切，平清禪。耕部。

宬：藏書室。《說文·宀部》：“屋所容受也。”是徵切，平清禪。耕部。

騰：《說文·馬部》：“傳也。”謂傳舍。清末對而今的郵政部門，稱之為“郵傳部”。直戀切，去線澄。元部。

廳：《集韻·青韻》：“古者治官處謂之聽事，後語省直曰聽，故加廣。”

亭：《說文·高部》桂馥義證引《增韻》：“道路所舍。”特丁切，平青定。耕部。

庭：《說文·广部》：“宮中也。”段玉裁注：“宮者，室也，室之中曰庭。”

官署。《後漢書·馬援傳》“遠界去庭千餘里”李賢注：“庭，縣庭也。”

廷：《說文·廴部》：“朝中也。”

庝：《集韻·冬韻》：“深屋謂之庝。”《營造法式·總釋上·宮》：“深屋謂之庝。” 《集韻》徒冬切，平冬定。

廠：《玉篇·广部》：“馬屋也。”

省：官署名，如門下省。

他如“店殿壇坦屯庉村廛傳㡺度廁宅宿塞→邸低第棲弟舍社塒署曹巢處所……”無不可以納入。

至此，“甲第”估計先是“第宅”之義，即“甲”“第”同義；又因 “甲”為首，故“甲第”又是“上第”之義。

三、廜㢝

廜㢝：《集韻·模韻》：“廜，博雅：‘廜㢝，庵也。’”見《廣雅·釋宮》。《集韻·模韻》：“廜，廜㢝，草菴。”

土屋苫草成廜㢝。（元袁桷《次韻繼學途中竹枝詞》）

“廜㢝”“屠蘇”的“庵、草舍”義，當歸入此係，是關聯音同義複詞。

“儲胥”為“蕃落”，關聯“廜㢝”。

“木雍槍累，以為儲胥”李善注引韋昭曰：“儲胥，蕃落之類。”（《文選·揚雄<長楊賦>》）

“儲胥小苑東”曾益箋註引範元寶《詩眼》：“儲胥，軍中藩籬也。”（唐溫庭筠《禁火日》）

清黃生《義府·儲胥》引李商隱《籌筆驛詩》“風雲猶為護儲胥”按：“儲胥，行營之寨柵，通可稱儲胥。”儲胥應與“寨柵”有音義聯絡。直魚切，平魚澄。魚部。

“屠蘇”亦酒名，《荊楚歲時記》：“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進廜㢝酒。”宋陸游《立春前一日作》：“重溫壽酒廜㢝釀，探借春盤餅餌香。”“屠蘇”歸入“酒”系（詳“草不黃俗話說29”：《“白”變之身（十三）——婚紅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