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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一介布衣的詩意王國——印子君詩集《身體裡的故鄉》讀後有感

由 封面新聞 發表于 藝術2022-02-19
簡介二、短嘆印子君詩集《身體裡的故鄉》,寫透了世道人心,寫遍了愛恨情仇,即令偶爾生髮的感觸,也看得出他是有一番來歷的人,歲月磨礪的紋理在字裡行間淡入淡出,生命線中糾纏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悲歡絲縷,感恩,敬師,重情,行義,他的詩句如足跡,在那麼

《英雄交響曲》是誰的作品

「品讀」一介布衣的詩意王國——印子君詩集《身體裡的故鄉》讀後有感

蔣湧

說實話,沒翻開印子君的詩集《身體裡的故鄉》前,我覺得書名不如伍松喬的隨筆集《媒體上的文化莊稼》取名貼切,多少有些像舌頭打結的醉話和睡眼惺忪的半醒話,等我進入文字才明白他取的書名很講究,他把裝進自己心靈的此故鄉、彼故鄉用一個短句作繩統統打捆包裝,準備把它寄往地球村的任何一扇門戶。其實,裝在印子君身體裡的不僅是故鄉,是一個囊括了整個大千世界的精神王國,他已經是一個君臨之王(無論被封或自封),他手掌玉璽號令詩行,以筆為劍征伐八方。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一個出現在京城的外省人的一幅特寫照片登上《光明日報》,從此“打工詩人”的品牌形象就在影視和紙質傳媒頻頻出現,他帶給人們不僅是貧困中、艱辛中的不放棄,更是他能以詩行的光麗刺破宿命的陰霾,讓一朵朵頭頂的烏雲鑲上金邊,變為彩霞。

一、長歌

印子君是善於深思的人,他的詩行頗多反覆出現的疊句,它既是思尋的深入,也是追問的逼近,他是不惜拋灑汗珠要結果的思考者,以不屈、不懈的思鋒去挑戰一切障礙,去迎迓閃耀前方的希望之光。所以,他的詩題(詩章)每每是集束的詩扎,詩作往往有輪唱式的吟歎,形成了一種“印子君特色”。這本詩集中,收入了他品鑑音樂的《古典音樂》《穿越鋼琴》兩組詩,共計二十餘首,巴赫、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肖邦等音樂大師的作品和彈鋼琴的女人,形成絢麗奪目的音樂畫廊,隨著詩人的詩思飛揚,道路的坎壈,際遇的契闊,全都成了一片片鞋底微塵,一片憧憬光麗映亮遠方。請讀,印子君的《肖邦》:“……啊,永生的姐姐,永世的母親/她們都擁有一顆名叫波蘭的靈魂,她們都經受一種/名叫淪亡的屈辱……”這樣的詩句,浸透了淚水,詩魂與樂魂融為一體,它如雲上天籟,亦如塵世悲嘆。

印子君收入詩集的有組詩《秋風十八拍》《邛海十八屏》等,他還寫過《富順豆花十三屏》,詩人作詩適不適合大做“滿漢全席”,筆者不便妄議。不過,我更喜歡拜倫、普希金、惠特曼那類即興之作,無論乘興大發,或是奉命行事,寫詩還是以一敵十、敵百、敵千的精粹更令人一睹莫忘。當然,印子君的集束詩的確纏繞著千絲萬縷的情絲,比如,他寫的《富順豆花十三屏》,那是他太愛家鄉,也愛家鄉飯桌的珍品——豆花;至於邛海,他大抵是流連忘返,甚至還有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吧。但他寫父親的組詩,則真是讓人讀後“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分別寫過為自己的父親理髮、剃鬚、洗澡、買藥、縫褲、洗衣、穿衣、剪指甲、配柺杖、唱歌等,一件事,一首詩,那豈止是吟哦啊,那是一個遊子歸家盡孝的流程,每一個字,每一行詩,都飽含真情,再聯想到詩人的慈母僅26歲就棄世,父親和祖母含辛茹苦把他和妹妹拉扯成人,那份血脈相連、相依為命的親緣,哪是那類“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可比擬?這組詩的末尾,詩人寫道:“如今,父親也不在了/我還為他儲存著一條縫補過的短褲/我相信,只要針腳在,父親也走不遠”。印子君筆下,父子一場的“今生今世”,轉眼間就串成一朵朵淚花,或者是種植心田的一枝枝蓮花,任憑春秋輪迴,遍綻天上人間。

二、短嘆

印子君詩集《身體裡的故鄉》,寫透了世道人心,寫遍了愛恨情仇,即令偶爾生髮的感觸,也看得出他是有一番來歷的人,歲月磨礪的紋理在字裡行間淡入淡出,生命線中糾纏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悲歡絲縷,感恩,敬師,重情,行義,他的詩句如足跡,在那麼多的繞不開、躲不過的泥濘、塵埃、坎壈、曲折中不停地覆印,陷落,凸現,消泯,閃亮。他就像歷經患難的高爾基,深有感觸地講述個人的傳記:“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又像另類的司湯達、愛倫堡,感觸良多地講述自己運程的“紅”與“黑”,黯然神傷地唏噓:“人”、“歲月”和“生活”。《兄弟》一詩,他帶著些許慶幸:

“活在這個/充滿交易的世界/我沒被出賣//走在這個/兩眼望天的世道/我沒被看低//是因為有人/把我當作兄弟//當山體滑坡/滾滾巨石/壓向屋頂/兄弟就是那個/首先把你推出房門/自己最後衝出來/或者最後沒來得及/衝出的人//感謝上帝/佈下的仁慈/雖然野蠻一再/捲土重來/但他的子民/絕大多數/沒有變成畜生”

這段訴說衷腸的文字,絕不短缺那類發自內心的善良,知恩必報的節義,知足常樂的質樸,知難而進的堅忍,以及對美好的世界和幸福的人生的珍惜與渴望。詩如其人,他似乎在對別人講話,不經意間勾勒出一幅惟妙惟肖的自畫像,而他的血性與清波則像一條暗河,靜靜地淌向前景和歸宿都並不確定的迷茫遠方。

印子君詩眼獨具,有不尋常的發現,《一條路與一個人》以特異的筆觸開啟詩扉:“一條路與一個人誰比誰,走得更累/走得更陡峭,也更幽深……”這是多麼神奇的意象,人與路都在走,向前,向遠方,人是路上的一個點,路是大地上的一條線,人和路都在倔強地尋覓什麼,追逐什麼。在這裡,真有些遺憾,詩人的靈感一閃而過,那麼短暫,那麼飄忽,讓讀者剛找到興奮點,喚起注意力,作者的筆觸已拐了彎,令人悵然有失,或許它恰似未必如意的人生,每每事與願違,難以掌控。這首詩,嵌於母題《青城曲》(組詩),其間的子題格式一致均為《一XX與一XX》,作者是不是喜歡標準化,或者是聽慣了譜曲講究套路的巴赫影響,但是,如果寫詩的套路太深,間或行筆太拘謹,那飛揚的詩思會不會展不開羽翅,門檻外的人看詩,如同看戲,只顧看“熱鬧”,招式的奧妙,達意的精妙,唯有作者寸心自知。自由詩,固然需要表現精微、精深、精妙與精美,可作者若持定“不自由,毋寧死”的精誠,繆斯的羽翼拓展之境界豈不更加迢遙與高曠?論詩技,論詩道,異見未必不是創見的先聲,在此冒昧丟擲土磚,只為引出璞玉。

另一組詩《秋風外傳》與《青城曲》異曲同工,只不過《青城曲》宜稱“母題”,《秋風外傳》宜稱“父題”,因為所有的子題都冠有“秋風”,如同兒子繼承了父親的姓氏。經過印子君煞費苦心的經營,其間的子詩不乏耐人尋味之句,如《秋風在翻我》,詩人寫道:“秋風是賬房先生/我是秋風/記了一年的賬目/那些數字/是一隻只螞蟻/在我心上/爬來爬去//秋風在翻我/一頁一頁翻我/一遍一遍翻我……/如果哪隻螞蟻逃走了/秋風一怒/算總賬/定將我撕得粉碎”。讀罷全詩,不禁聯想到如同“賬目”一樣的人身,寄人籬下,受人驅使,受人掌控,那份逆來順受、戰戰兢兢的悽惶,全化作浸透詩頁的點點淚漬。還有一首子詩《秋風訓》,詩人演唱了又一齣劇:“家財萬貫不是罪/問題出在財迷心竅/只因為你/緊抱秋風大腿/只因為你/聽信秋風吹”。寥寥幾筆,折射出一種深固難移的獨立人格,不曾遺失的獨立思維,煥發一束不甘任人擺佈的生命覺醒的奪目光芒。

三、審己

組詩《開啟印子君》,既是一番自謔、自嘲,又有幾分自憐、自惜,也是一個自我審視、自我認知、乃至自我批判的思維軌跡與流程。在子詩《遇見印子君》中,他提出了一個自我肯定的命題——“印子君是好人”,卻又不斷地借自口或他口予以質疑,經過一番亦莊亦諧的調侃,印子君難免在“我是這樣嗎”“我是那樣嗎”兩極徘徊,最終意識到“捧”與“貶”雙雙失真,丟擲一句警惕反話正說的妙句:“當對一個人恨之入骨/你就使勁誇他”。在子詩《請開啟印子君這間屋》中,讀者能感受出一種立世艱難、生存不易、一身疲憊的苦澀:“早就知道,印子君是一間茅屋/早就知道,印子君四壁都是土牆/早就知道,印子君年久失修/已是不折不扣的危屋/印子君的門是柴門/印子君的鎖是老式掛鎖/開啟印子君一點不費力……”這是一串身世寒微的布衣之嘆,它很微弱,很無奈,卻不失一股韌勁,它諷喻著世路不平,抗議著世事不公。子詩《印子君定律》,雖短,但是一種潔身自愛者參悟出的護身術:“印子君的一生就是一支鉛筆/只要吐露心聲就被刀子削去/只有保持沉默才能保全自己”。這是一種不得安生的生存狀態,是低階層的打工族試圖自我保全的謹小慎微,為了自己,為了家庭,為了繼續生存,必須剋制,必須忍耐,必須夾緊尾巴做人。詩如其人,在人間有多少不敢出氣、出聲的勞作者,值得人們掬一捧同情之淚。在歲月的跋涉中,印子君不斷地轉換生存空間、位置和角色,當事人,過來人,見證人,他真是像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傾訴那般:“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這樣執著,究竟為什麼?”痛我生活,愛我詩歌,印子君不停地寫詩,它不止是一曲曲獨特的“病中吟”“呻吟語”,也是一曲曲自我安撫的“琵琶行”,更是多聲部的自勵、自強與自豪的“英雄交響曲”。

讀過印子君詩集《身體裡的故鄉》,再掂掂它的分量,便知道它是一部好不容易才結集出版問世的書,是一部精工細活、厚積薄發的書,是一幅記載流年、再現跋涉的謀生圖,是一座拒絕碌碌無為、虛擲年華的紀念碑,它是一壁斤鑿真心、真情與悲歡際遇的藝術浮雕,它是一份豐收季節祭祀鄉祠的甘美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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