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琵琶女寫詩的白居易,究竟有多勇敢?

琵琶行中的女子是誰

一首《琵琶行》，讓我們知道了世間有一種超脫血緣和人際圈的真摯情感——“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們為琵琶女活在一個重色輕才、重利薄情的時代而悲嘆，為白居易這樣一個才華橫溢、勇於諫諍卻慘遭打壓的文人而悲痛，也為生活中所有努力向上，卻遭受不公正命運，陷入苦痛的人而難過。

在苦難面前，我們都一樣，都有無法言說的悲傷，但是行走在茫茫人海中，驀然回首，我們還是能遇到一個同病相憐的人，像白居易一樣，用音樂交流，用音樂治癒彼此，這何其幸運！

尋找一種溫暖的方式，讓彼此獲得安慰、解脫或救贖，這是《琵琶行》的非凡價值，也是我喜歡上它的原因。

但是我愛上這首詩，卻是因為白居易作為一個名滿天下的大詩人，能夠超越了時代的偏見，對天下蒼生一視同仁，為地位卑賤的琵琶女寫詩。

琵琶女何許人也？

在今日的社會，我們可以將琵琶女定義為一個琵琶演奏大師，因為她的琵琶技藝爐火純青，精妙絕倫。

詩中琵琶女共演奏了三次。

第一次，引人入勝。

蕭瑟的秋夜，主客相別，依依不捨，愁緒滿懷。這時潯陽江面傳來了琵琶聲。樂聲入耳，彷彿時空凍結，唯有一顆心與樂曲相撞相融。這一曲，彈奏到了聞者的心裡，將白居易與友人牽絆住了。

第二次，跌宕生輝。

樂章起，急促的大絃聲、溫軟的小絃聲，錯雜不亂、歡快婉轉；變奏中，樂聲時而纏綿、時而壓抑，彷彿被情人封住了歌喉的美人魚。終於，一股無法被壓抑的力量在積聚中迎來了爆發。曲盡，人未散，心醉，留一江秋月灑下萬道白霜。

這一曲，讓白居易聽到並看到了聲音世界裡的美。急雨、私語、鶯語、泉流聲、崩裂聲、刀槍鳴、裂帛聲，動人也驚人；珠落玉盤、鶯歌花底、冰泉危石、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帛裂，清秀也雄壯。

第三次，感人肺腑。

曲罷，滿座皆淚目，白居易青衫溼。為何？因為這一曲有知音既遇的感動，也有萍水相逢終錯過的感傷。

在古代社會里，琵琶女是一個地位卑賤、命運悲慘的藝妓。

藝妓是什麼？

藝妓是一群以年輕美貌、出眾的才藝為資本來取悅男子的女子。他們的地位極其低微，在唐代歸屬樂戶，列為賤民，沒有資格編戶，只能依附在主家的戶籍下，成為像牲畜等貨物一樣的財產。

社會留給藝妓選擇的機會也很少。只有少數知書達理、色藝俱全的名妓，在得到貴人的寵愛後，成為了貴人的妾室。稍微有點能耐的，才會在年輕美貌時，從良嫁人。而部分世襲樂戶的女子，必須終身為妓，年長色衰後，大多在教坊中傳授技藝或充當藝師，收徒傳藝。一些不忍受辱或不堪寂寞的女子，只好出家為尼，常伴青燈古佛。

並且，據《唐律。戶婚》記載：“諸雜戶（賤民）不得與良人為婚，違者杖一百。”可見，藝妓在婚姻上是沒有人權的。這也是為什麼琵琶女在年老色衰後會嫁給一個重利薄情的商人。在商人外出營生，留她一人獨守空船，讓她挨著秋夜的寒冷時，她只能靠回想著少年時的春風得意，紙醉金迷來聊以度日。

明明她“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可是一旦歲月剝去了她的顏值，她就變回了賤民，五陵年少不再為她爭纏頭，向拋灑不知數的紅綃，任她擊碎鈿頭銀篦，陪她把酒汙翻上血色羅裙。她那絕世無雙的技藝成了大雁飛過的天空，無聲無痕。

然而，這樣一個文人羞於寫入詩中的女子卻成為了白居易詩中的主角，一個可悲也可讚的琵琶演奏高手。

其實，這個時候的白居易因為上表主張嚴緝在長安街頭刺死了宰相武元衡，刺傷了御史中丞裴度的兇手，被扣上“擅越職分”之罪，被貶江州，做了一個“犯罪”官員。

這個時候的白居易住在偏僻的潯陽，宅子地勢低窪，溼冷異常，周圍全是黃蘆苦竹，只聞杜鵑啼血猿哀鳴。他自顧不暇。

這個時候的白居易嘗試遺忘“達則兼濟天下”的遠大目標，逐漸選擇“窮則獨善其身”的處事方式。

但是，心懷悲憫、信奉眾生平等的白居易還是破除了封建社會“男女授受不親”的藩籬，毅然移動了舟船，零距離欣賞了琵琶女的演奏，併為琵琶女寫下了《琵琶行》。

也正是白居易的這份勇敢，讓我們在憤懣時代的不公，痛惜琵琶女的才情被埋沒之餘，更為這兩個高潔而孤獨的靈魂找到生命的慰藉而感動。

（2020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