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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壇大牛與草根怎樣吵架?歸有光和王世貞不打不相知

由 太史叨叨令 發表于 藝術2021-12-30
簡介嘉靖三十七年,這一年王世貞 33 歲,應該說還沒有脫略年少輕狂之氣,他在《 藝苑卮言》初稿中,評價歸有光的文章為“歸熙甫(歸有光字)如秋潦【lào】在地,有時汪洋,不則一瀉而已

陳梁是什麼意思

一副對聯引出一段公案

嘉定有一座震川學院,清代名臣林則徐曾經為明代大家歸有光題寫過一聯:

“儒術豈虛談?水利書成,功在三江宜血食;

經師偏晚達,專家論定,狂如七子也心降。”

明代文壇大牛與草根怎樣吵架?歸有光和王世貞不打不相知

上聯的意思是說,散文大家歸有光不僅文章寫得好,還寫了一部《三吳水利錄》,經世致用,造福三吳。下聯說他六十歲才考中進士,沒走了幾天好運,但大家對他的文章人品都極欽佩,就連“後七子”中的領袖王世貞對他也不得不服。

實際上,這副對聯後面還藏著一段公案。王世貞起初看不上歸有光的文章,雖然兩人有同鄉之誼,歸是崑山人,王是太倉人,兩地的直線距離也就十幾公里,歸還比王大了整整二十歲,但涉及到文章標格高低,這是文人的臉面甚至是底線,兩人絲毫不能退讓,於是有了一場罵戰。這場罵戰等級比較高,雙方甚至脫離了文章而有些許人身攻擊的意味,用現在的話來說,火藥味還算比較濃吧。另一點引人矚目的是實力很懸殊,因為王世貞是文壇宗主,嘉靖三十二年就升為刑部郎中,後來更是堂堂的二品大員,而歸有光不過是連考了幾十年都不得一第的老舉子,所以,這場罵戰不僅明朝當世人很在意,後世文人們也是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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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評語引出一場恩怨

文人相輕,似乎說中不少人的心病,但是到了頂級高手的位置,胸襟博大的文人還是相重的。應該說本不至於罵架,就算是禮貌的文學批評,在那個時代,因為傳播工具有限,似乎也接不上火。王世貞出身官宦世家,二十二歲就進士及第,此後官運亨通,步步高昇,一直當到了南京刑部尚書。他雄才博學,是當仁不讓眾望所歸的文壇領袖。

祖上曾經也很顯赫的歸家到了歸有光的父親手裡已經沒落,好在還讀得起書,歸有光不是沒學問,而是沒有考試的命,一個舉人考了十五年,後來一個進士硬是一連考了八次都落第而歸。期間,四十三歲那年,他失去了最心愛的長子,剛過一年,又痛失愛妻王氏。雖然他的文章已經揚名四方,但滿腹詩文經義的他卻只能生活在荒江僻壤,憤恨於報國無門。

明代文壇大牛與草根怎樣吵架?歸有光和王世貞不打不相知

嘉靖三十七年,這一年王世貞 33 歲,應該說還沒有脫略年少輕狂之氣,他在《 藝苑卮言》初稿中,評價歸有光的文章為“歸熙甫(歸有光字)如秋潦【lào】在地,有時汪洋,不則一瀉而已。”把歸有光的文章比喻為無源雨水,當時看起來似乎汪洋一片,雨過天晴則不過一窪水而已。這評價刻薄至極,歸有光當然無法接受。

於是,歸有光在《項思堯文集序》中,說了這樣一段話:

“蓋今世之所謂文者難言矣。未始為古人之學,而苟得一二妄庸人為之鉅子,爭附和之,以詆排前人……文章至於宋、元諸名家,其力足以追數千載之上,而與之頡頏,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悲也!無乃一二妄庸人為之鉅子以倡導之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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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鋒芒畢露,歸有光公開把王世貞譏諷之為“妄庸鉅子”。當時的文壇上以王世貞和李攀龍為首的“後七子”風頭正勁,他們接過了“前七子”的大旗,主張“文必秦漢,詩必盛唐”,推波助瀾,變本加厲,句摹字擬,以佶屈聱牙為高古。歸有光對此深不以為然,所以在文章中寫得一點也不客氣。

王世貞得知後甚為惱火,說:“妄誠有之,庸則未敢聞命。”我嘛!狂妄倒是有一點,但說平庸,我並不敢認賬!話說得也霸氣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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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再傳到歸有光的耳朵裡,他毫不客氣地回敬道:“唯妄故庸,未有妄而不庸者也。”因為狂妄才說你平庸,哪裡有隻狂妄不平庸的人呢?

一個蝸居在鄉野裡的老儒生竟敢這樣唇槍舌劍地跟文壇宗主對罵,也算是奇談一件,但更奇的還在後面。

兩首詩作表達一片真心

嘉靖四十四年,歸有光已經是六十歲的花甲老人,他鼓足勇氣第九次走進了會試考場。這一次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中了個三甲進士。這期間的五六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不得而知,但到他考中的這一年,歸有光與王世貞的關係已經明顯緩解。是惺惺相惜?還是歷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資料裡看不到,總之,一場罵架之後兩人的關係並沒有更臭,而是親近了。歸有光本來有可能入翰林為庶吉士,但因為年老而被授了個長興縣令,難免失望。所以,王世貞特意寫了《送歸熙甫之長興令》來安慰他,詩為七律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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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淚盡陵陽璞始開, 一時聲價動燕臺。

何人不羨成風手, 此日真看制錦才。

若下雲迎仙舄【xì】去, 霅【zhà】中山擁訟庭來。

莫言射策金門晩, 十載平津已上臺。”

其二:

“墨綬專城可自舒, 應勝待詔在公車。

春山正好時推案, 化日何妨且著書。

到縣齋宮留孺子, 詰朝車騎請相如。

客星能動郎官宿, 白雪陽阿興有餘。”

明代文壇大牛與草根怎樣吵架?歸有光和王世貞不打不相知

這兩首送行詩寫得未必神采飛揚,但也算情真意切,你上任,我送行,看不出當年的齟齬不合。後來,歸有光到長興任職,與當地大戶有矛盾,遭排擠明升暗降,被調任順德府(今河北邢臺)通判,管理馬政。歸有光意甚不平,有辭官之意,有不少人勸他,他才去順德上了任,王世貞就是勸說者之一,說明二人此時已經不是泛泛之交。

一段讚語道出宗主情懷

隆慶四年,歸有光到北京朝賀萬壽節。同年,受大學士高拱、趙貞吉推薦,升職為正六品的南京太僕寺寺丞。後來因為文才卓異,又被首輔李春芳留在內閣,掌內閣制敕房,纂修《世宗實錄》,列文學侍從之位。六十多歲的歸有光正如林則徐所說,仕途“晚達”,對於官職他並沒有太高的期許,但是現在他有機會能借閱內府秘藏,則讓他備感欣喜,於是,手不釋卷,樂在其中。可惜在敕房任職僅一年,他身染重病,六十六歲即告別人世。

明代文壇大牛與草根怎樣吵架?歸有光和王世貞不打不相知

歸有光離世不久,王世貞作《歸太僕像贊》,這是他對歸有光的文學造詣進行綜合評價的一篇文章。“贊”作為一種文體,本意專用褒美,但王世貞的結尾處卻別有情懷在:

“先生於古文辭,雖出之自《史》《漢》,而大較折衷於昌黎、廬陵。當其所得,意沛如也。不事雕飾,而自有風味,超然當名家矣。其晚達而終不得意,尤為識者所惜雲。贊曰:風行水上,渙為文章。當其風止,與水相忘。剪綴帖括,藻粉鋪張。江左以還,極於陳梁。千載有公,繼韓、歐陽。餘豈異趨,久而始傷。”

明代文壇大牛與草根怎樣吵架?歸有光和王世貞不打不相知

有人把歸有光推崇為明代第一散文家。王世貞也感到自己的文章雕飾過甚,不及歸有光的恬適自然。他在給歸有光很高評價的同時,一句“餘豈異趨,久而始傷”也道出了一番“自悔”之情。

太史叨叨令曰:因為陌生而吵架罵架,因為了解而相契相知。其實一開始,王世貞的輕慢在於他並不沒有了解歸有光的所有文章,只看了幾篇瑣碎的小文就敢下結論。後來深入瞭解,才知道歸有光的文章果然是真“汪洋”,於是收起傲慢之心,給歸有光一個相對公允的評價。文人,沒有這份胸懷,縱然文章再華麗,也只是一個蠅營狗苟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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