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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蘇惠漁教授:授人以漁,惠人無數

由 上觀新聞 發表于 農業2022-06-11
簡介太太一早對我說,她今天要做幾個菜,帶著去醫院,去看望蘇老師

紅菇魚怎麼樣

追憶蘇惠漁教授:授人以漁,惠人無數

捧上一盞心燈,加入繁星萬點

2019年6月23日下午2時,上海龍華殯儀館一號大廳。素花環繞,哀樂低迴,氣氛莊重肅穆。潔白的帷布,簇擁的花圈,已經往生的蘇惠漁老師,透過遺像,儒雅睿智地看著我們。

那一眼,穿越生死!

“一腔深情投身法學教育堪稱前世典範,滿腹經綸參與司法實踐實為後人楷模”。這幅輓聯,短短32個字,寫盡了蘇老師的85個春夏秋冬!

我噙著淚,送完了蘇老師最後一程。敬獻花圈花籃的領導、同事及生前友好很多很多,名單很長很長,還有許多自發前來送別的親友和學生,目測有近千人,龍華殯儀館最大的禮事廳,站得滿滿當當。葉青校長主持,郭為書記介紹蘇老師生平。我身旁一位女士,全程嚶嚶啜泣,當蘇老師的兒子悲切地呼喊“親愛的爸爸,我們最後一次……”,這位女士徹底淚奔……情到深處,痛上心頭,這是最真實的自己!

追憶蘇惠漁教授:授人以漁,惠人無數

兩年前,也是在龍華,也是在草木繁盛、萬物並秀的夏季,我們送走了尊敬的傅鼎生教授,而今天,我們送走了尊敬的蘇惠漁教授,傅老師比蘇老師晚一輩,他們先後離我們而去。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悲切之餘,“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王國維《蝶戀花》中的哀婉與憂傷,徹底侵襲了自己……

追悼會結束,奔赴虹橋,取道北京,赴世行總部華盛頓,接下來的數天,要代表國家參與營商環境的十場磋商。希望蘇老師的在天之靈,能夠一如既往地照拂護佑我。

在搖晃的車廂裡,我記下一些文字,捧上一盞心燈,加入繁星萬點的送行隊伍,願蘇老師在天國,繼續書寫不朽與傳奇!

先生是樹,是飄逸的雲彩

2019年6月19日,上午7:54分,快到單位了,太太打來電話“蘇老師走了……真是太難過了”,我一時有些懵,“怎麼可能,端午節前一天,你不是剛剛看過他嗎……”這是邏輯錯亂的一句,看望與辭世之間,向來不存在什麼關聯關係。太太愈加難過了,“可惜是最後一次了,而且,那一次,說了很多話,但就是沒有合影……”

那一天,工作依舊紛忙,收到不少微信簡訊,滿屏的哀婉痛惜,一則微信“蘇老在世,那是法學之福,學生之福,華政之福……”

是的,蘇惠漁老師這一生,是授人以漁、惠人無數、福報綿綿的一生!

我儘管未曾研習刑律,但因了以下三方面的緣故,與蘇老師接觸較多:

其一,北大學緣。蘇老師1955年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完成了四年的本科教育,是真正的北大人;我2000年才進入北大,而且只是讀的博士,勉強算半個北大人(本科向來是確定學緣歸屬的最佳標準)。蘇老師是我們老師的老師,我們既是他的學孫,又是他北大的小學弟,有著極自然的親緣。在華政學習時,目睹蘇惠漁老師、何勤華老師、顧功耘老師等北大校友,為朝氣蓬勃的華政,注入了厚重的北大文化基因。後來,我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承繼了一份責任,彼此之間,多了一份親切。

其二,工作承繼。1982年7月至1994年11月,蘇老師擔任華東政法大學科研處負責人,2007年11月至2015年5月,本人也擔任同一職務。此前,徐盼秋老師、曹漫之老師,何勤華老師、孫潮老師、徐永康老師都做過科研處處長,但最長都不超過3年,蘇惠漁老師做了12年,我做了8年,都算是做得比較長的了。現已退休的科研處老人胡耀城老師,與蘇老師和我都共事過,也來送蘇老師一程。蘇老師於我,在科研管理與服務方面,顯然存在著傳承與繼受關係。

其三,門外弟子。我的太太在華政蒙蘇老師授業,碩士畢業後赴北大讀博,博士畢業回華政任教,期間蒙先生多方教導,我算是不入室弟子,也跟著沾了不少光,長了一些刑法的知識。待到我和太太都年過四旬,不惑之年,有一天,我問太太,上先生的課,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太太的回答,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我們在討論問題時,蘇老師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我們,那一刻,很溫暖,也很幸福”!

教育,就是一顆樹搖動另一顆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我想,先生之於學生,就是學生精神上的那顆大樹,心靈空間裡那朵飄逸的雲彩!

通透曠達,細緻入微

先生入住瑞金醫院以來,因病情特殊,必須長期在院治療。太太數次前往探視,會帶一些櫻桃和時令水果,也會做一些拿手小菜,每得先生誇讚,就頗為自得。

2018年10月2日,國慶長假第二天。太太一早對我說,她今天要做幾個菜,帶著去醫院,去看望蘇老師。我說,太好了,我也一起去。太太先打電話給師母,囑其不要做菜了,我們會帶過去,然後是一番“買、汰、燒”,好一陣折騰,臨近中午,終於備妥了四菜一湯:香煎銀鱈魚、燴牛肉、芹菜炒肉、清炒小白菜,還有一碗紅菇燉老雞湯。

我看了看,賣相著實不咋地,基於對太太廚藝的信心,覺得蘇老師一定會喜歡的,於是拎著打包盒下了樓。擔心醫院不方便停車,我們叫了出租,在車裡,太太對我說,自己弄這點菜忙乎了半天,想想外賣也真不容易。到了醫院,見到了為華政立下了卓著功勳的蘇老師。蘇老師精神矍鑠,而且不無幽默地和我們聊起病情,說是血小板太低,凝血功能很弱,醫生嘗試了很多辦法,也查不出來具體原因,在疹斷書中用了“口袋罪”的寫法,“老年免疫力降低帶來抵抗力下降……”我們都笑了。

蘇老師特別提到,曹建明老師身居高位,工作異常繁忙,但仍然非常關心他的病情。如此尊師重道,著實令人感佩。

蘇老師說,醫護人員很負責,為其安全考慮,不允許其到醫院外面散步,只能在走廊裡走動走動了,相當於“監視居住”……看著備受尊崇的蘇老師,一如既往地慈愛,我的腦海裡浮現出若干年前,他的身影活躍於韜奮樓、東風樓的場景……時光飛逝,容顏易老,但他對學校的牽掛,對學生的關愛,卻從來沒有改變……蘇老師菜吃得並不多,還很貼心地誇讚,手藝不錯,還說,他今年84,老伴82了,仍然每天來看他,晚上帶著飯菜過來,風雨無阻。叫她不要來,她仍然堅持要來,不來不放心……我內心裡,突然湧上了一陣感動,這就是相濡以沫、老來相伴的夫妻了!

回來後,下午4時49分,我給蘇老師發去微信“尊敬的蘇老師,您好!今天看到您,非常高興。您精神矍鑠,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希望您早日康復!以後我們再來看望您!”,蘇老師晚上7時46分回覆“實在過意不去,送來了那麼多好吃的,小毛手藝還真不差,更是帶來了您們的一片深情,深表感謝!祝您們闔家幸福、快樂,心想事成!”過了11分鐘,晚上7時57分,蘇老師又給太太發來微信“您的手藝深藏不露,色香味俱全,吃在嘴裡,暖在心頭。只是花了您不少工夫,從備料到燒好,不是一天能完成的。按照教授上一次課或者作一個報告折算,其代價是可想而知了。太過意不去了,再一次深表謝意!”

對於學生,蘇老師居然三番兩次以“您”相稱,區區幾個小菜,居然勞煩蘇老師如此致謝,我們實在是過意不去!老一輩知識分子的風骨,做事的周到細緻,後輩只能拜服。

學科是航空母艦,不能沉

2017年11月8日,華政舉行建校65週年紀念座談會暨高水平法學教育推進工作會。我作為校友返校,當天校辦給我安排一件活兒,負責照料蘇惠漁老師,我欣欣然答應了。

會議由我的學生張巍老師主持,張巍一貫的沉穩大氣,成為會議的一抹亮色。而當天最溫暖的場景,莫過於華政一批功勳卓著、白髮蒼蒼的老教授步入會場。蘇惠漁、陳鵬生、徐建、俞子清……緩緩走進會場,他們是華政的歷史,更是華政的基石。其中發生一個小插曲,在熱烈的掌聲中,蘇惠漁教授起身向大家揮手致意,把身後的椅子碰倒,最高檢副檢察長張雪樵等官員趕緊躬身幫助扶起……

也就是在那個舞臺上,最美的圖景,是幾代華政人合影,晚學後輩向功勳教授獻花。我注意到,貴州高院院長孫潮教授挽著蘇惠漁教授的臂膀,緩緩走下主席臺,樸實無華,大愛無疆,此時無聲勝有聲……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2019年,這是共和國70華誕的大年。蘇老師也在這一年的3月,榮獲了“全國傑出資深法學家”稱號。全國僅10人,榮耀至高無上!我發去微信致賀,蘇老師一如既往地謙遜,回覆說“受之以愧,非常感謝”!

2019年6月6日,星期三,端午節前一天。太太電話裡對我說,想去看蘇老師了。我說,想做的事情,一定馬上就去做啊!太太到了瑞金醫院,與蘇老師聊得非常開心,天南海北,無所不聊。說起北大的張文教授也祝賀蘇老師獲得法學界至高榮譽,蘇老師高興地問道:“張老師怎麼樣,他好嗎?”太太說:“張老師挺好的,一直說您是他的老師,等到秋天天氣好的時候,約張老師來上海,你們一起好好聊聊。”蘇老師謙虛地說:“那是我留校的時侯,在北大給他們上過一個法學基礎理論的課程,張文老師來聽過課,所以就一直說我是他的老師。”聊起華政的學科與學術,蘇老師說,“華政每一科都要有立得住的人。刑法,各個部門法是我們自己的航空母艦,不能沉。”

當天晚上,飯後和太太散步,太太說起這些事情,滿滿的幸福,最令她感動的一句話是,“我已經把你當成女兒啦,這些年,我們就沒有斷過……”我鼓勵她記下這些話語,如果可能,爭取和蘇老師合張影。沒有想到,這場尋常的會面,居然成為了與蘇老師的一場訣別!

蘇老師的一生,是學術的一生,是教書育人桃李天下的一生!這些天在整理與蘇老師交往的點點滴滴,我驚喜地發現,自己完整地儲存著蘇老師10年前的一場學術演講記錄,也是他最後一次時間超過一小時的演講。彼時我是科研處處長,與當時的法律學院院長劉憲權教授一起,共同完成了這場“中華學人”講座的輔助工作。

那場講演,蘇老師穿越了時光隧道,幽默風趣,是我見過的他最為本色、亦是最為精彩的人生演出。今天讀來,如昨日重現!

蘇老師千古!

欄目主編:王海燕

本文作者:羅培新

文字編輯:王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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