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齊白石一介草莽罷了，學我皮毛，卻得大名

保利廈門的2021年秋季拍賣會上，吳昌碩的《枇杷》、齊白石的《花卉草蟲》均以300餘萬元的價格成交。

“南吳北齊”這對在中國近代畫壇絕代風華、獨領風騷的“對手”，終於放下糾纏半生的恩怨在保利廈門的拍賣會上實現某種意義上的“和解”。

“印聖”昌碩

都說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講的是評論藝術品的價值很難以單一的標準來判定。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旁人無權強行

批判

個人的心頭好。

但是如果單純以商業角度評判，齊白石無疑是我國近現代“最值錢”的畫家。

截止至2020年齊白石先生作品的成交價五幅破億，五部幅億。

其中2017年拍賣的《山水十二條屏》更是拍賣出了9.3億人民幣的“天價”，成功登頂中國最昂貴藝術品。

而相對而言吳昌碩先生的作品則較為“親民”，價格最高的作品《春風太平》在2018年僅拍出了1667萬人民幣，齊白石先生完勝。

但是我們倘若從藝術和傳承角度思考，吳昌碩先生無疑更勝齊白石先生一籌。

吳昌碩1844年即道光二十四年出生於浙江安吉縣的一戶書香門第。

吳家祖上雖然沒有人升任當朝大員，卻也連續幾代都考中舉人，自己的父親還坐上了知縣。

可以說無論是家學淵源還是生活條件都為吳昌碩之後的藝術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吳父非常重視吳昌碩的文化教育，除了教導他讀書學理之外，吳父還教導10餘歲的吳昌碩如何刻印，就此為吳昌碩打開了金石篆刻的大門。

雖然後期因為太平天國之亂吳家被迫遷徙，家貧嗣亡，但是好在1865年時吳昌碩考中了秀才，讓他得以走上仕途並結交諸多文人。

隨後幾年吳昌碩一直都在蘇州上海一帶活動，為國參軍在甲午戰爭中做過將官吳大澄的幕僚，也曾在丁葆元的舉薦下做過縣令，但都不長久。

在1900年即光緒二十六年吳昌碩辭官歸隱，專心書畫。

吳昌碩在中國近現代藝術史上，被公認為“承前啟後”的人物，因為吳昌碩集合詩書畫印四門學問於一身，並且將之相互融合，即“承前”。

因為創作手法和運筆手段上存在共同性，吳昌碩把篆刻中的手法和創作思路主動融入書法和繪畫中，隱然間有自成一派的趨勢。

在當時乃至於後世的藝術從業者中，普遍評價吳昌碩是

“石鼓篆書第一人”、“文人畫最後的高峰”。

而吳昌碩“四藝”中以金石篆刻成就最高，其與書聖王羲之、畫聖吳道子、草聖張芝齊名的“印聖”稱號便是日本人流傳開來的。

而吳昌碩在集四家所長的同時還主動吸收其他國家藝術的可取之處並做以融合創新，是“後海派”、“新浙派”的門面人物。

而民國中後期嶄露頭角的，如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傅抱石、李可染等諸多藝術大家也對吳昌碩的藝術手法多有借鑑，開創了民國中後期文藝界“百花齊放”的局面，這便是所謂的“啟後”。

提攜後輩

與吳昌碩年少成名，功成名就相比，齊白石的成長之路可謂異常艱辛。

齊白石比吳昌碩小整整20歲，在湖南長沙一家普通家庭成長。

雖然齊白石早年展現出對書畫玉石的超常天賦和興趣，但是苦於自身家境，只能將其作為木匠職業的“愛好消遣”。

直到1889年25歲的齊白石才在老師胡沁園的幫助下專職鑽研書畫。

隨著時局變遷，1917年齊白石來到京津定居。

因為之前齊白石在南方並未跟隨當世名師，只是憑藉周遊的見聞和對徐渭、八大山人、金農、吳昌碩等大家作品的研究和臨摹才“自成一格”。

雖然當時已經53歲的齊白石在藝術造詣上已經有了一定的水平，但是因為沒有師門，當時備受北京書畫界的排擠和冷落。

在舊中國，因為思想封閉，觀念落後，封建時代人身依附關係的代表——師徒關係和師門傳承在民國時期也依然非常普遍。

不管水平如何，師門傳承代表著其人背後的關係網路，代表著背後的階層關係。

有了師門就相當於是這個圈子裡的“同路人”，為了門面和體面，圈子都會給當事人一口飯吃。

用比較常見的例子就是電影《師父》和實質上的相聲傳承人——郭德綱奮鬥的故事。

因為不是出身名家，因為沒有圈裡人引路撐門面，即便當事人本事再大也需要暫時蟄伏等待時機。

有了“大佬”的加持，有了圈子的認可，之後的路才會好走。

這才有了《師父》裡的踢館，這才有了郭德綱受了馬季的讚賞，拜入侯耀文門下之後才能在京津“立棍”生存的事。

此時的齊白石被冷落到什麼程度呢？

明明是藝術水平相近的作品，齊白石作品的售價僅有其他書畫價格的一半，都少人問津。

這時身為畫壇領袖的吳昌碩在瞭解到了齊白石作品的成色和境遇之後，認為人才難得，被圈子冷落可惜，於是先後兩次親自為齊白石撐場面，壯聲威。

一次是吳昌碩親自為齊白石書寫了一張“潤格”的字畫，表達自身對於齊白石的讚許。第二次則是吳昌碩親自為齊白石的《白石畫集》書寫扉頁的篆字。

這兩次在吳昌碩眼中不過“舉手之勞”，可是在齊白石心中則是久旱甘霖。

一來是齊白石集百家眾長自成一派的藝術創作收到了認可和讚許；二是齊白石被書畫圈接納，在物質條件和名望上獲得了飛躍性的提高，所以此時齊白石對於吳昌碩先生是“感恩戴德”的。

吳齊之怨

可惜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

，正當齊白石對吳昌碩最為仰望之時，因為吳昌碩的幾句“妒言”，吳齊兩人的情感關係急轉直下。

兩人隔空喊話對峙的同時，以後再也沒有交集。

一切都是源於1922年的那場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會。

在那屆畫展上，齊白石的藝術作品收到了巨大的成功，單幅字畫的競拍價格已經達到了驚人的250

銀元

。

而相對而言在國內成名多時的“老大哥”吳昌碩卻收穫平平，以至於無論是媒體還是吳昌碩本人都不願意提及吳昌碩在本次畫展的斬獲。

眼見當年要靠自己提攜照顧的後生一躍成名，竟然蓋過了自己的風頭，吳昌碩臉面不存，心中不爽是顯而易見的。

畫展之後，吳昌碩竟然找機會甩出了一句

“北方有人學我皮毛，竟成大名”

就是意在暗諷齊白石草莽出身，連師承都沒有，東學一點西學一點，如今竟然“混”出人樣了。

俗話說

“罵人不揭短”

，當一個人不再講究你的所作所為，而單純攻擊個人時，一般就證明他在正常渠道已經無法戰勝你了，只能透過對個人出身，形象缺點的惡毒攻擊派遣自己心中的鬱憤之氣。

同理，吳昌碩對於齊白石的“貶謫”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承認齊白石在藝術上確實更勝一籌，但是明面上讓自己這個“老大哥”很沒面子，

“碩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齊白石在聽聞這句話之後也感覺到昌碩前輩對自己的鄙視和敵視，

不過公開與吳昌碩吵翻等同於和整個南方畫壇為敵，齊白石選擇使用更加溫和的方式迴應。

齊白石篆刻了一枚印，上面刻到

“老夫也在皮毛類”。

如果是當代人看到這枚印的話語空白只會雲裡霧裡，但如果是熟知明清畫壇的人則會發現這句“老夫也在皮毛類”中蘊藏的殺機和冷意。

齊白石這句話源於清代畫家石濤的一首詩

“皮毛襲取即功夫，習氣文人未易除。”譯為從別人身上取長補短其實不是抄襲，也是真本事。

但是古代文人相互傾軋，相互貶低，敝帚自珍的毛病從古至今都沒有徹底根除。其實也冷冷地回了吳昌碩效仿古人文人相輕，嫉賢妒能。

齊白石雖然沒有名師教導，但是吸納百家之長，融會貫通，自學一派，又敢在晚年將技法推倒重來，是需要大智慧和大氣魄的。

其作品受到市場追捧自然也是眾人為其藝術造詣和德行欽佩的結果。

吳昌碩以“皮毛”一句，縱然瀉了心中悶火，但是也無形之中自折了身價，漲了齊白石的名聲，可謂得不償失。

自此之後吳昌碩和齊白石兩人默默將此事埋在心中，日後人生再無交集，但是在對吳昌碩的評價中，依然客觀公允地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可見經過世事變遷之後兩人恩怨早已雲散煙消。

我國近現代畫壇的“南吳北齊”也終究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