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曾路過我的生命，讓我生命陌路的花園，繁花似錦

文/叄叄

一個女人結婚生子的時候，一方面是她生命的開始，但另一方面也是結束。你用心顧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停滯不前，你的孩子得以不斷成長，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你從瑣事中解脫出來，顧及自己的發展，但你已不記得動力是什麼。因為長久以來，沒人問過你，包括你自己。

這是電影《廊橋遺夢》裡弗蘭西斯卡說的話，被疲乏的生活淹沒，漸漸忘了活著的初衷，也找不到活得更好的動力，日復一日，為活而活，我們不過機械的造糞機。

這是好多人到中年的狀態，謂之四平八穩，有時候，人的一生就在這樣的四平八穩中漸漸結束了。

王小波在《白銀時代》裡寫到，只有宗教和性在影響人的思維。

日子的貧瘠，是沒了愛，只有愛才是一個人精神領域的宗教，只有激情才能產生高質量的魚水之歡，只有這些樂子才是人類社會所有行為的原動力。

最深的孤獨，不是長久的一個人，而是心裡沒了任何期望。

賈平凹說，心上有個人，才能活下去。

唯有愛給人重新昂揚的力量，予人孑孓獨行時微末溫暖，哪怕不能在一起，哪怕僅僅4天。

愛，是一種信仰。

01

很多人都害怕改變，但如果把它視為你可以指望的東西，這樣它就成為一種享受了。

1995年，美國愛荷華州。

這天清晨和往常一樣普通而沉悶，家庭主婦弗蘭西斯卡獨自在廚房忙碌，為一家人準備早餐。

一聲吆喝，丈夫和兩個孩子魚貫而入，大兒子麥克17歲，小女兒卡瑟琳16歲。

兒子習慣性地一腳踹開廚房門，女兒習慣地把收音機調到她喜歡的頻道，丈夫理查德習慣性地支配妻子取這取那，他們都習慣性地享受著弗蘭西斯卡的付出，誰都沒在意她落寞的眼神。

丈夫和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弗蘭西斯卡望著他們，手指絞著耳後的碎髮，一圈一圈，百無聊奈，她像掉進了一塘泥，乏味的，厭倦的。

她是丈夫眼中的好妻子，孩子們眼中的好媽媽，可孩子們漸漸長大，不再需要她，和丈夫鮮有交流，日子就這樣平靜著，好像什麼都不缺，又好像缺點什麼。

薄霧漸漸瀰漫了弗蘭西斯卡的雙眼。

陽光明媚，穿過窗戶，照著丈夫油膩膩的臉頰，他咂摸麵包的樣子安詳而滿足。

她多麼希望丈夫帶著孩子們馬上走，去參加那個博覽會，日子總會因少了三口人而有點不同吧。

目送丈夫和孩子們離去，弗蘭西斯卡貓腰摘了幾朵鮮花，把收音機調到自己喜歡的頻道，輕柔的音樂如水般傾瀉，放下緊束的頭髮，赤腳，咖啡，歡叫的小狗，低低的蟋蟀聲……

02

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各自的過去中，人們會用一分鐘的時間去認識一個人，用一小時的時間去喜歡一個人，再用一天的時間去愛上一個人，到最後，卻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一個人。

一輛卡車裹著塵土風馳電掣般停在弗蘭西斯卡門口，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款款而下，斜倚車頭，很紳士地問路。

他是國家地理雜誌的攝影記者，要去羅曼斯特橋，正好閒著的弗蘭西斯卡決定給他帶路。

閒聊中，羅伯特問弗蘭西斯卡結婚多久了，她嗯嗯啊啊，侷促不安，好多年了，沒人問過她關於自己的生活。

他去過她的家鄉，一個叫巴里的美麗的小鎮，羅伯特拂開了弗蘭西斯卡關於家鄉和青春的記憶。

他倆在巴里同一個火車站下過車，在同一家小餐館吃過飯，面對同一座教堂看過夕陽，一陣親切感由遠及近。

羅伯特在羅斯曼特橋下為弗蘭西斯卡採了一束野花，以表謝意。

“我沒過時吧，摘花給女士以表欣賞之意。”

“沒過時，只不過這些有毒！”

野花霎時從羅伯特手中滑落。

弗蘭西斯卡笑彎了腰，她忍不住開了個小玩笑，二人肆無忌憚的笑聲鋪滿廊橋。

談及自己的家庭，弗蘭西斯卡被一層層陰鬱覆蓋，愛荷華州不是她少女時代幻想的樣子，婚姻不是她憧憬的樣子。

能有人聆聽訴說，能被一個陌生人理解，弗蘭西斯卡頓覺心安，留他吃晚飯。

羅伯特在院子裡無所顧忌地衝浴，陽光下小麥色的肌膚、堅毅的眼神、溼漉漉的髮梢都令她怦然心動，忍不住躲在窗簾後偷看。

他們一起摘菜做飯，身體有意無意的觸碰，都撩動了弗蘭西斯卡每根跳躍的神經。

飯桌上，羅伯特像個幽默有趣的演說家，他去過非洲、澳洲，看過野像、大猩猩，拍過叢林、夕陽，走過沙漠、南極，他的世界精彩紛呈，妙趣橫生，是她不曾到達的遠方。

羅伯特像只自由翱翔的鳥，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他為此而痴迷，而弗蘭西斯卡的生活截然相反，她為了愛情，不遠千里，從義大利來到愛荷華州，為了家庭，放棄了熱愛的工作，最終，被囚在籠中，了無生氣。

羅伯特像一束光，閃進黑暗，對她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弗蘭西斯卡心頭的飛蛾蠢蠢欲動。

紅酒、燭光、靜謐的夜晚，二人眼中有默契的螢火流動。

“你怎麼能只按自己所想的那樣過活呢？”

“不是每個人都要有家人，人不一定非要結婚才幸福，單身漢也可以很幸福。”

“我沒見過羚羊群，並不意味著我一直昏昏沉沉地生活。”

“別妄自菲薄，你可不是個傻女人。”

羅伯特只用一席話，便看懂了眼前女人的寂寞和不甘。

03

因為深愛，他不敢擅自擁有，因為深愛，她不敢擅自跟隨，看得懂對方，看得懂愛情，因此分離。

羅伯特拂身離去，弗蘭西斯卡扶著門框，悵然若失。

她解開衣裙，任夜風肆意撫摸燥熱的身體，髮絲飛揚，裙裾飄舞，她像只魅惑的飛蛾。

她情不自禁寫下邀約便條，連夜開車把便條釘在了羅斯曼特橋頭。

第二天，羅伯特約她同去拍照，弗蘭西斯卡像少女般手足無措。

羅伯特隨後電話提醒，赴約可能會讓她陷入小鎮的輿論攻擊。

弗蘭西斯卡在電話裡流著淚說：“羅伯特，我想去。”

這是壓抑已久的靈魂深處迸發的聲音，弗蘭西斯卡渴望改變。

該發生的，順理成章。

她躺在羅伯特臂彎裡哭了，哭得不明所以，哭得淋漓盡致，哭得氤氳迷離，哭得搖曳生姿，彷彿佔有了羅伯特，她就佔有了全世界，他足跡踏遍的地方，都歸她統治，她才是那隻肋生雙翼的飛鳥。

你只不過去幫我周遊列國，幫我流浪。

弗蘭西斯卡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她從不曾認識的陌生人，但這陌生人就一直住在心裡，其實這陌生人才是她自己。

羅伯特帶著弗蘭西斯卡遠離了牧場、廊橋和熟悉的人們，還有將她拉回痛苦現實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把整個一生塞進現在到週五的這四天裡。”

這是一個男人最真摯的告白，用四天換一生，把和你的每一分每一秒當一年十年來過。

今生有此一人，複合何求；今生有此一遇，了無遺憾。

但弗蘭西斯卡知道，一離開，所有的都會變，不管之後離得有多遠，那間房子會一直跟她在一起，心中的痛會使她開始抱怨自己為何要愛羅伯特，最後，甚至美好的四天都變得骯髒，變成一個錯誤。

愛情像樽精緻的水晶，只能捧在手上把玩，一觸地，就碎了。

04

某些人的離開，對我們的生命形成某種意義與暗示，這影響甚至終其一生，無聲的離別就是最好的告白。

理查德帶著兩個孩子回家，生活重回軌道，日子又被各種瑣事填滿。

傾盆大雨，弗蘭西斯卡和理查德去鎮上採買，她忽然就看見羅伯特站在不遠處。

羅伯特渾身溼透，頭髮貼在額前，凝望著她，滿眼悽楚，一步步走來。

弗蘭西斯卡決絕地搖頭，他悽然一笑，轉身回到自己車上，目送弗蘭西斯卡和理查德的車離去。

十字路口，紅燈閃爍，羅伯特的車搶停在前面，理查德的車停在他後面。

羅伯特斜身去手套箱掏東西，是弗蘭西斯卡送給他的項鍊，他把它一圈圈繞在後視鏡上，用最後的機會召喚著弗蘭西斯卡，痴等著他的愛情。

弗蘭西斯卡右手擰著車把，胸脯劇烈起伏，駝著背，渾身顫抖，一邊是羅伯特，一邊是理查德，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內心的撕扯和掙扎排山倒海。

她想要推開車門飛奔去，可那車門似道懸崖。

咔嚓～，就在她傾盡全身力氣，即將跳下去的剎那，理查德催促的喇叭聲一陣緊似一陣，驚醒了她。

弗蘭西斯卡眼睜睜地看著羅伯特的車消失在街角，消失在她的生命裡。

她被瞬間抽空，鬆開緊拽著門把的手，渾身無力，癱軟在座位上，緊咬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

弗蘭西斯卡雙眼盛著兩筐血，臉痛苦到扭曲。

理查德默默開啟音樂，一路無言，他留下了她，卻又失去了她。

弗蘭西斯卡在後來的日記中寫到：“如果我和羅伯特在一起，那我們所擁有的也無法繼續下去，如果我和理查德分開，我們所共有的也會消失。”

不管和誰在一起，愛終會消失，愛只能活在心裡，遇見，上帝已經足夠恩寵。

生活中，各自天涯，在精神的高地上相偎相依，這是我們最長久的愛情，篤定一生只有一次。

理查德彌留之際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夢想，很抱歉不能讓你完成它們，我特別愛你。”

理查德一直都知道的，這是他的睿智。

這也是我們大多數人婚姻的真實吧，明知對方不愛了，明知自己不愛了，但不得不假裝糊塗，維護一片虛假的繁榮。

若干年後，弗蘭西斯卡收到羅伯特律師寄來的箱子，是他的所有遺物：送給他的項鍊，寫給他的邀約便條，還有她的照片，它們跟隨了他一輩子。

這是一個男人矢志不渝的愛情。

“我把生命獻給了家人，把所剩的交給羅伯特，既然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那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我和他相愛過的地方——羅斯曼特橋。”

世上的水是相通的，風是相通的，泥也是相融的，弗蘭西斯卡和羅伯特生不能在一起，但死後實現了骨灰的重逢。

他們如此幸運。

05

這部電影，幸虧25歲沒看，不然會對婚姻失去向往。

幸虧35歲沒看，不然會有蠢蠢欲動。

幸虧現在才看，這一遍，勝似看盡了自己的一生，看透了人間，誰的婚姻不是如此呢，弗蘭西斯卡不就是你或者我麼？

她說過的話，是你曾經想說的；他勇敢表達了，你一直糾結；他們有了銘心刻骨的四天，你什麼都沒有。

人到中年，我們懼怕的不是失去，而是改變，改變一種固有的習慣和模式，我們習慣了按別人的心意生活，習慣了隱藏真心。

人性，這般懦弱。

我們像釘在十字架上的聖人，因懦弱而假模假式，去鄙睨一切，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批判一切。

倫理從來都是用來扼殺愛情的。

也正因如此，弗蘭西斯卡勇敢地愛了，最終也只能把真實的自己納入一個錦盒，沒入泥土後才敢示人，任由評說。

她的愛或許永恆，且讓我們淚流滿面，但以一生的相思為代價，我不知道這樣的愛的意義是什麼，因為，真正思念一個人的疼痛會深入骨髓的啊。

想而不得，愛而不守，活生生把自己撕成兩半，一半在白日，一半在黑夜，一半笑著，一半哭著，一半在地獄，一半在天堂，一半希望，一半絕望。

思念像根麻繩勒著頸，在窒息中一點點舔舐接近天堂的快感，人如鬼魅。

陷入這樣的愛情，不過是從此坑跌入了彼坑，人生一遍遍被綁架，靈魂被一遍遍吊打，就像弗蘭西斯卡說的那樣：“我們的開始，已經註定了結局。”

道德賦予的懲罰，弗蘭西斯卡用一生相思的痛苦做了懺悔，這不免又凸顯了理查德的自私。

不是說愛就是成全就是看她幸福麼，理查德看破不說破，硬把弗蘭西斯卡強留了一生，以愛的名義。

所以，愛也是利己的，這附和了人性的本能。

弗蘭西斯卡也只愛自己，既想一嘗愛情的甜蜜，在羅伯特打破慣例愛上她，想和她長相廝守時，她又怕和羅伯特在一起，重蹈和查理德的覆轍而失去愛情，最終退卻離場。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婚外戀，而是一次人性的展覽，真正的愛是努力，是堅持，是選擇後的毫不動搖，而不是淚眼婆娑的屈膝。

弗蘭西斯卡的自私傷害了兩個愛她的男人。

如果沒有承擔的勇氣，就規規矩矩做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吧。

席慕蓉說，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就不肯說那句美麗的誓言 ，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 ，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

愛本身沒有錯，愛過，總有一些什麼，會留下來的吧 ，留下來作一件不滅的印記， 證明你從我的生命中曾經路過，證明內心殘存著另一個鮮活的自己，這便是愛的終極意義。

愛幫助我們發現自己。

人是一個矛盾體，生活是一個矛盾體，我們活著，就是尋找秘鑰的一生。

如果女人真的是一朵花，那她的一生勢必經歷一次開到荼蘼的綻放，爾後，才會在餘香中了無遺憾地枯萎。

如果男人真的是一棵樹，那他的一生勢必蓬勃一次，容留一株木棉，爾後，才會在餘溫中了無遺憾地老去。

但如何讓愛不死，才是我們永遠探討的課題，並不是像弗蘭西斯卡那樣，以拋棄羅伯特為代價。

拋棄或分離的結局就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廊橋，橋頭砌著一冢墳，葬著一段遺夢，廊橋的橋頭釘著一張紙，紙上寫著：

謝謝你，曾路過我的生命，讓我生命陌路的花園，繁花似錦。

僅此而已，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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