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農業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由 書窗寒雨一孤燈 發表于 農業2022-01-07
簡介岑參天寶十三載寫的《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一詩就曾經描寫了當時唐軍的聲威:“胡地苜蓿美,輪臺征馬肥

從軍行題目屬於什麼詩體

隋唐以來一百幾十年中,由於邊境戰爭的頻繁,疆土的擴大,以及民族經濟、文化的交流,人們對邊塞生活漸漸關心,對邊塞的知識也豐富了,他們對邊塞不僅不感到那麼荒涼可怕,而且還感到新奇。一部分仕途失意的文人,更把立功邊塞當作求助功名的新出路。

在這些社會歷史條件下,從隋代以來,邊塞詩不斷增多,四傑和陳子昂對邊塞詩又有新的發展。到盛唐時期,邊塞生活已經成為詩人們共同注意的主題。但在這方面成就最高的是有邊塞生活體驗的高適和岑參,王昌齡、李頎等也有值得注意的成績。他們從各方面深入表現邊塞生活,在藝術上也有新的創造,大大地促進了盛唐詩歌的繁榮。但上述詩人的優秀作品也並不限於邊塞詩。

第一節高適

高適(702?-765),字達夫,渤海修(今河北滄縣)人。二十歲曾到長安,求仕不遇。於是北上薊門,漫遊燕趙,想在邊塞尋求報國立功的機會,也沒有找到出路。此後,他在梁宋一帶過了十幾年“混跡漁樵”的貧困流浪生活。這一時期,他曾經和李白、杜甫在齊趙一帶飲酒遊獵,懷古賦詩。天寶八載,他已經將近五十歲,才由宋州刺史張九皋推薦,舉有道科,任封丘尉。他不甘作這個“拜迎長官”、“鞭撻黎遮”的小官,因棄官客河西,由於河西節度使哥舒翰的推薦,掌幕府書記。安祿山之亂髮生,他被拜為左拾遺,轉監察御史,佐哥舒翰守潼關。潼關失守後,他奔赴行在,見玄宗陳述軍事,得到玄宗、肅宗的重視,連續升遷,官至淮南、劍南西川節度使,最後任散騎常侍,死於長安。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高適詩中的優秀作品大多數都作於北上薊門、浪遊梁宋時期。《舊唐書》說他“年過五十,始留意詩什”,並不符合事實。

他是一個“喜言王霸大略,務功名,尚節義”的詩人。在薊門所寫的《塞上》詩裡,他對當時的邊事表示了深深的憂慮:“邊塵滿北溟,虜騎正南驅。轉鬥豈長策?和親非遠圖。”同時,他表示了“常懷感激心,願效縱橫謨”的功業抱負。在《塞下曲》裡,他更豪邁地說:“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古人味此道,往往成老翁。”但是,他的壯志落空了。他的《薊中作》說:“豈無安邊書?諸將已承恩。惆悵孫吳事,歸來獨閉門。”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薊門時期,對邊塞士卒的生活有了實際的觀察。在《薊門五首》中,他描寫了士卒的遊獵生活,也歌頌了士卒們在戰鬥中的英勇精神:“胡騎雖憑陵,漢兵不顧身!”但是他對士卒的久戍不歸,也表示同情:“羌胡無盡日,征戰幾時歸?”當他把士卒的生活和降虜的生活作比較後,他更感到非常憤慨:“士卒厭糟糠,降胡飽衣食。關亭試一望,長欲涕沾臆!”他後來回到梁宋時,還對一個在軍中任職的朋友指責這種縱容降虜,養臃遺患的政策,並且希望朋友把他的意見轉達帥府(見《睢陽酬別暢大判官》一詩)。

開元二十六年,他在梁宋創作了他邊塞詩中最傑出的代表作《燕歌行》: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撞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鬥兵稀。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少婦城南欲斷腸,徵人薊北空回首。邊風飄搖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斗。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開元二十六年,御史大夫兼河北節度副大使張守矽的部將在和叛變的奚族人作戰中打了一次敗仗,“守矽隱其敗狀,而妄奏克獲之功”(見《舊唐書·張守矽傳》)。從詩的序來看,這首詩和張守矽的事是有關係的,但詩中所寫的也並不完全是這次戰役,而是融合他在薊門的見聞,以更高的藝術概括,表現他對戰士們的深刻同情。他熱情地歌頌了戰士們英勇愛國的精神,描寫了戰鬥的激烈和艱苦,並且以“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這樣沉痛的詩句,揭露了將軍和士兵苦樂懸殊的生活以及他們對衛國戰爭的不同態度。也描繪了戰局的危險和戰士們思念親人的複雜心情。“相看白刃”兩句,在表現戰士們英勇無私的愛國精神的同時,也對“妄奏克獲之功”的張守矽作了委婉的諷刺。結尾回憶李廣,希望將軍體恤士卒,點出了全詩的主題。詩的思想內容極為複雜,但寫得賓主分明。錯綜交織的詩筆,把荒涼絕漠的自然環境,如火如荼的戰爭氣氛,士兵在戰鬥中複雜變化的內心活動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全詩雄厚深廣、悲壯淋漓的藝術風格。全詩四句一轉,雖語多對偶而能避免整齊呆板的缺點,顯出跳躍奔放的氣勢,也很有創造性。不愧是唐代邊塞詩中的現實主義的傑作。

高適在浪遊梁宋到作封丘尉的時期,他的作品內容相當豐富。其中有些作品深入地反映了農民的疾苦。例如《自淇涉黃河途中作》的第九首:

朝從北岸來,泊船南河滸。試共野人言,深覺農夫苦。去秋雖薄熟,今夏猶未雨。耕耘日勤勞,租稅兼舄鹵。園蔬空寥落,產業不足數。尚有獻芹心,無因見明主。

這裡揭示了人民在旱災和賦稅壓迫下貧困蕭條的生活景象。《東平路中遇大水》描寫農村的水災景象,更令人驚心駭目:“傍沿鉅野澤,大水縱橫流。蟲蛇擁獨樹,麋鹿奔行舟。稼穡隨波瀾,西成不可求。室居相枕藉,蛙黽聲啾啾,乃憐穴蟻漂,益羨雲禽遊。農夫無倚著,野老生殷憂。”在開元時代詩壇上,高適是首先接觸到農民疾苦的詩人。這些詩使我們看到了“開元盛世”的陰暗面。詩人在梁宋時期的生活是貧困的:“兔苑為農歲不登,雁池垂釣心長苦。”(《別韋參軍》)這就是他所以能夠關懷民生疾苦的生活基礎。

正是由於他這一段貧困沉淪的生活體驗,所以他在作封丘縣尉以後,目睹官場現實,就不忍心作這種壓迫人民的官吏,寫下了他的名作《封丘縣》:

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歸來向家問妻子,舉家盡笑今如此。生事應須南畝田,世情付與東流水。夢想舊山安在哉?為銜君命且遲迴。乃知梅福徒為爾,轉憶陶潛歸去來。

他不肯“拜迎長官”,不能忍受小官吏的那種羈束和卑辱的生活,是受了嵇康、陶潛思想的影響。不願意“鞭撻黎庶”,不作統治階級直接壓迫剝削人民的爪牙,則是他從切身體驗中產生的寶貴的思想。這裡我們清晰地看到他和人民有著思想感情上的聯絡。他的《同顏少府旅宦秋中》詩說:“不是鬼神無正直,從來州縣有瑕疵。”也是對州縣官吏生活感到痛心的肺腑之言。但是,他在《過盧明府有贈》等詩中,對比較愛護人民的州縣官吏也有由衷的讚美。

高適在梁宋時期,雖然生活貧困,作風卻非常豪俠浪漫。他的名篇《邯鄲少年行》、《古大梁行》等都充滿豪士俠客的肝膽意氣。就是贈別朋友的一些詩也寫得豪邁動人。如《別韋參軍》:“丈夫不作兒女別,臨歧涕淚沾衣巾。”又如《別董大》:“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類詩,和他的邊塞詩一樣,也為當時和後代人所傳誦。

安史亂後,他官位日高,好詩漸少。但是象《酬裴員外以詩代書》、《人日寄杜二拾遺》等篇,仍然保持著前期的詩風。

總的來說,他的詩歌是現實主義多於浪漫主義。風格雄厚渾樸,筆勢豪健。殷番《河嶽英靈集》說他的詩“多胸臆語,兼有氣骨,故朝野通賞其文”。杜甫說他的詩“方駕曹劉不啻過”,並且讚美他的詩才如“驊騮開道路,鷹隼出風塵”。這都很切合他的詩風。

第二節岑參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岑參(715-770),南陽人。出身於官僚家庭,曾祖父、伯祖父、伯父都官至宰相。父親也兩任州刺史。但父親早死,家道衰落。他自幼從兄受書,遍讀經史。二十歲至長安,獻書求仕。以後曾北遊河朔。三十歲舉進士,授兵曹參軍。天寶八載,充安西四鎮節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赴安西,十載回長安。十三載又作安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的判官,再度出塞。安史亂後,至德二載才回朝。前後兩次在邊塞共六年。他的詩說:“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也知邊塞苦,豈為妻子謀。”(《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又說:“側身佐戎幕,斂任事邊陲。自隨定遠侯,亦著短後衣。近來能走馬,不弱幽並兒。”(《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可以看出他兩次出塞都是頗有雄心壯志的。他回朝後,由杜甫等推薦任右補闕,以後轉起居舍人等官職,大曆元年官至嘉州刺史。以後罷官,客死成都旅舍。

岑參的詩題材很廣泛,除一般感嘆身世、贈答朋友的詩外,他出塞以前曾寫了不少山水詩。詩風頗似謝兆、何遜,但有意境新奇的特色。象殷番《河嶽英靈集》所稱道的“山風吹空林,颯颯如有人”(《暮秋山行》),“長風吹白茅,野火燒枯桑”(《至大梁卻寄匡城主人》)等詩句,都是詩意造奇的例子。杜甫也說“岑參兄弟皆好奇”(《美陂行》),所謂“好奇”,就是愛好新奇事物。

自出塞以後,在安西、北庭的新天地裡,在鞍馬風塵的戰鬥生活裡,他的詩境空前開擴了,愛好新奇事物的特點在他的創作裡有了進一步的發展,雄奇瑰麗的浪漫色彩,成為他邊塞詩的主要風格。

天寶後期,唐帝國內政已極腐敗,但在安西邊塞,兵力依然相當強大。岑參天寶十三載寫的《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一詩就曾經描寫了當時唐軍的聲威:“胡地苜蓿美,輪臺征馬肥。大夫討匈奴,前月西出師。甲兵未得戰,降虜來如歸。橐駝何連連,穹帳亦累累。陰山烽火滅,劍水羽書稀。”這種局面一直保持到安史之亂髮生。岑參的邊塞詩就是在這個形勢下產生的。

《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是岑參邊塞詩中傑出代表作之一: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這首詩是寫封常清的一次西征。詩人極力渲染朔風夜吼,飛沙走石的自然環境,和來勢逼人的匈奴騎兵,有力地反襯出“漢家大將西出師”的聲威。“將軍金甲”三句更寫出軍情的緊急,軍紀的嚴明,用偶然聽到的“戈相撥”的聲音來寫大軍夜行,尤其富有極強的暗示力量,對照著前面敵人來勢洶洶的描寫,唐軍這樣不動聲色,更顯得猛悍精銳。“馬毛帶雪”三句寫塞上嚴寒,也顯出唐軍勇敢無畏的精神。詩裡雖然沒有寫戰鬥,但是上面這些描寫烘托卻已飽滿有力地顯出勝利的必然之勢。因此結尾三句預祝勝利的話就是畫龍點睛之筆。這篇詩所用的三句一轉韻的急促的節奏,和迅速變化的軍事情勢也配合得很好。

《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也是寫唐軍出征的:“上將擁旄西出徵,平明吹笛大軍行。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呼陰山動。”這是白晝的出師,因此寫法也和前詩寫夜行軍不同。前詩是銜枚疾走,不聞人聲,極力渲染自然;這首詩卻極力渲染吹笛伐鼓,三軍大呼,讓軍隊聲威壓倒自然。不同的手法,卻表現出唐軍英勇無敵的共同精神面貌。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可以說是和前兩詩鼎足而三的傑作: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這首詩寫的是軍幕中的和平生活。一開始寫塞外八月飛雪的奇景,出人意表地用千樹萬樹梨花作比喻,就給人蓬勃濃郁的無邊春意的感覺。以下寫軍營的奇寒,寫冰天雪地的背景,寫餞別宴會上的急管繁弦,處處都在刻畫異鄉的浪漫氣氛,也顯示出客中送別的複雜心情。最後寫歸騎在雪滿天山的路上漸行漸遠地留下蹄印,更交織著詩人惜別和思鄉的心情。把依依送別的詩寫得這樣奇麗豪放,正是岑參浪漫樂觀的本色。

岑參還有不少描繪西北邊塞奇異景色的詩篇。象《火山雲歌送別》的“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雲厚。火雲滿天凝未開,飛鳥千里不敢來”,讀之好象炎熱逼人。《熱海行送崔侍御還京》更充滿奇情異采:

側聞陰山胡兒語:西頭熱海水如煮。海上眾鳥不敢飛,中有鯉魚長且肥。岸傍青草常不歇,空中白雪遙旋滅。蒸沙爍石燃虜雲,沸浪炎波煎漢月。……

這是少數民族的神話,經“好奇”的浪漫詩人加以渲染,更把我們帶進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新奇世界。

他的詩歌中有關邊塞風習的描寫,也很引人注目。這裡軍營生活的環境是:“雨拂氈牆溼,風搖毳幕羶”(《首秋輪臺》);將軍幕府中的奢華生活的陳設是:“暖屋繡簾紅地爐,織成壁衣花氍毹。燈前侍婢瀉玉壺,金鐺亂點野駝酥”(《玉門關蓋將軍歌》);這裡的歌舞宴會的情景是:“琵琶長笛齊相和,羌兒胡雛齊唱歌,渾炙犁牛烹野駝,交河美酒金叵羅”(《酒泉太守席上醉後作》),“曼臉嬌娥纖復濃,輕羅金縷花蔥蘢。回裙轉袖若飛雪,左延右延生旋風”(《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延歌》)。這些都是習於中原生活的岑參眼中的新鮮事物。更值得注意的是他詩中還反映了各族人之間互相來往,共同娛樂的動人情景:“軍中置酒夜撾鼓,錦筵紅燭月未午。花門將軍善胡歌,葉河蕃王能漢語”(《與獨孤漸道別長句兼呈嚴八侍御》);“九月天山風似刀,城南獵馬縮寒毛。將軍縱博場場勝,賭得單于貂鼠袍”(《趙將軍歌》)。

岑參也寫過一些在邊塞懷土思親的詩歌,如為後人傳誦的《逢入京使》: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事情很平凡,情意卻很深厚。但是,他的《發臨洮將赴北庭留別》一詩:

聞說輪臺路,年年見雪飛。春風曾不到,漢使亦應稀。白草通疏勒,青山過武威。勤王敢道遠,私向夢中歸。

更表現了他把國事放在首位的動人心情。

安史亂後,他雖然也在《行軍二首》等個別詩篇中,發出了一些傷時憫亂的感慨,但比之前面說的那些邊塞詩,就未免有些遜色了。他的《西蜀旅舍春嘆寄朝中故人呈狄評事》詩說:“四海猶未安,一身無所適。自從兵戈動,遂覺天地窄。”這種心情也可以說明他浪漫豪情消失,對安史之亂反映得很少的原因。岑參的詩歌,以慷慨報國的英雄氣概和不畏艱苦的樂觀精神為其基本特徵,這和高適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他更多地描寫邊塞生活的豐富多彩,而缺乏高適詩中那種對士卒的同情。這主要是因為他的出身和早年經歷和高適不同。

岑參的詩,富有浪漫主義的特色:氣勢雄偉,想象豐富,色採瑰麗,熱情奔放,他的好奇的思想性格,使他的邊塞詩顯出奇情異采的藝術魅力。他的詩,形式相當豐富多樣,但最擅長七言歌行。有時兩句一轉,有時三句、四句一轉,不斷奔騰跳躍,處處形象豐滿。在他的名作《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等詩中,我們還可以看出他也很注意向民歌學習。

杜確《岑嘉州詩集序》說他的詩“每一篇絕筆,則人人傳寫,雖閭里士庶,戎夷蠻貊,莫不諷誦吟習焉”。可見他的詩當時流傳之廣,不僅雅俗共賞,而且還為各族人民所喜愛。殷番、杜甫在他生前就稱讚過他的詩。宋代愛國詩人陸游更說他的詩“筆力追李杜”(《夜讀岑嘉州詩集》)。評價雖或過當,岑詩感人之深卻可以由此想見。

第三節王昌齡、李頎等詩人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王昌齡(約698-757),字少伯,長安人。開元十五年進士,二十二年中宏詞科。初補秘書郎,調犯水尉,謫嶺南。後任江寧丞,又因事貶龍標尉,世稱王江寧、王龍標。後棄官隱居江夏,安史亂後為刺史閭丘曉所殺,結局很悲慘。

王昌齡的邊塞詩,大部分都是用樂府舊題抒寫戰士愛國立功和思念家鄉的心情。詩體多用易於入樂的七絕。和高、岑多用七言古詩不同。

他的《從軍行》向來被推為邊塞的名作。其中有的詩寫出了戰士愛國的壯志豪情: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前詩借雪山、孤城作背景,有力地顯示出身經百戰,金甲磨穿的戰士們誓掃樓蘭的決心。後詩極力刻畫戰士們將上戰場時聽到前軍捷報的情景,透露了他們更加振奮的心情。有的詩則抒寫了戰士們長期戍邊難免要產生的“邊愁”: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離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兩詩都是寫聽樂曲引起愁思,善於融合情景。前詩由高樓黃昏的海風,烘托出樂曲引起的萬里相思的情感,是融景入情;後詩借長城月夜的蒼涼景色來襯托樂曲的離別之思,是融情入景。這些詩寫的雖是“邊愁”,但意境雄渾開擴,情調激越悲涼,絕不是尋常溫柔繾綣的兒女之情。

他的《出塞》詩曾被推為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詩人準確而真實地表達了士兵們共同的願望:希望國家將帥任用得人,邊防鞏固,使他們能夠獲得和平的生活。“秦時明月漢時關”兩句,不僅意境高遠,而且以自秦漢以來邊塞戰爭連續不斷、無數兵士不得生還的歷史,引起人們無限的沉思。因此三、四兩句所表示的願望也就顯得深沉含蓄,耐人反覆吟味。

除上舉七絕外,他的五古《代扶風主人答》寫一個戰士垂老還家的痛苦,情節頗似鮑照的《代東武吟》。其中“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尤其為殷番所稱道。

他描寫宮女、思婦的一些小詩,也很出色,如《長信秋詞》:

奉帚平明金殿開,暫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真成薄命久尋思,夢見君王覺後疑。火照西宮知夜飲,分明覆道奉恩時。

這裡寒鴉背上帶來的昭陽日影,夢後西宮夜宴的燈火,都交織著宮女們的希望和失望的心情。他正是從這些日常生活的細微感覺中,揭示了宮女們悠長而深刻的內心痛苦。《閨怨》詩的“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從當前的感受引起往事,以矛盾的心情表達怨思,更覺深刻宛轉,體貼入微。此外如《芙蓉樓送辛漸》、《聽流人水調子》等也是他的七絕名篇。七言絕句亦源於民歌,魏晉之《行者歌》、《豫州歌》都是句句用韻的七言小詩。宋湯惠休的《秋思引》是最早的文人七言小詩,第三句已不用韻。梁陳北朝,作者漸多,蕭綱的《夜望單飛雁》、魏收的《挾琴歌》、庾信的《代人傷往》都比較著名。隋無名氏《送別詩》,平仄已暗合規格。初唐偶作者頗多,但成就不高。盛唐作者輩出,樂府唱詞,也主要用絕句。而王昌齡對七絕用力最專,成就最高,後代稱為“七絕聖手”。由於他善於捕捉典型的情景,善於概括和想象,語言圓潤蘊藉,音調和諧宛轉,民歌氣息很濃。所以他寫傳統的主題,能令讀者感到意味深長,光景常新。

李頎(生卒年不詳),東川(四川三臺)人。開元十三年進士,曾任新鄉尉。久未遷調,歸東川別業過煉丹求仙的隱居生活。高適、王昌齡、王維、崔顥都是他的朋友。

他的詩內容也比較多方面,邊塞詩雖不很多,但成就卻最為突出。《古意》一首說: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詩裡寫少年英勇豪俠,渴望立功的氣概,虎虎如生。結尾聽歌落淚的描寫,在悲傷之中仍不失豪俠浪漫的氣息。詩風在豪壯中略帶蒼涼。《古從軍行》一篇,更是他邊塞詩中的傑出代表作: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雲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萄入漢家。詩題是《古從軍行》,詩中“玉門被遮”、“公主琵琶”、“蒲萄入漢”的故事,都出自《史記·大宛列傳》,詩人顯然是用託古諷今的手法來反映現實。詩中不僅對胡漢雙方士兵怨恨戰爭的心情有真切的描繪,而且還尖銳地提出了統治階級爭權奪利的戰爭對誰有利的問題。結尾兩句,尤其寫得警闢深刻,動人心絃。這首詩思想的深刻、感情的沉痛、章法的整飭、音韻的宛轉,都有近似高適之處。

李頎還有一些贈別朋友的詩,頗能刻畫出朋友的獨特性格。如寫草聖張旭“左手持蟹螯,右手執丹經。瞪目視霄漢,不知醉與醒”的兀傲狂放的形象,和杜甫《飲中八仙歌》中所寫的張旭形象異曲同工。其他如寫梁皇,寫陳章甫都有一種落魄而又氣概軒昂的性格,能給人鮮明的印象。從這些朋友的形象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李頎本人性格豪俠熱情的一面。

李頎有兩首寫聽音樂的詩,也頗為後人所傳誦。特別是《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一詩,在刻畫胡笳的情調、意境上,比喻形容極富於變化:

……董夫子,通神明,深林竊聽來妖精。言遲更速皆應手,將往復旋如有情。空山百鳥散還合,萬里浮雲陰復晴。嘶酸雛雁失群夜,斷絕胡兒戀母聲。川為淨其波,鳥亦罷其鳴。烏孫部落家鄉遠,邏娑沙塵哀怨生。幽音變調忽飄灑,長風吹林雨墮瓦。迸泉颯颯飛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

在詩裡,真境和幻景繽紛交織,聽覺和視覺恍忽難分,彈者和聽者的心情完全交融在一起,使人驚訝音樂家藝術的魅力。另一首《聽安萬善吹鹹篥歌》,其形容比喻的奇妙變化,也和此詩約略相似。正因為李頎很關心和理解邊塞生活,所以他描寫這些反映邊塞生活的音樂也如此動人。這裡,我們還可以看到民族文化交流對唐詩發展的積極影響。盛唐詩中七言律詩數量不多,成功的作品為數更少。但李頎的《送魏萬之京》等詩卻寫得格律謹嚴,韻味婉厚,頗為後代評論家所讚美。不過他的七律總共不過七首,內容也比較單純,還看不出他在這方面的創造變化。

盛唐時代還有一些以邊塞詩聞名的詩人。

王之渙(688-742)是一個年輩較老的盛唐邊塞詩人,可惜詩篇遺留下來的極少。但《涼州詞》一首卻是“傳乎樂章,布在人口”的名作: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詩中以塞外荒寒壯闊的背景,以及羌笛所吹的《折楊柳》樂曲,透露出徵人久戍思家的哀怨,表現了對戍卒的深厚同情。後兩句尤其含蓄雙關,宛轉深刻。他的另一名作是《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寥寥二十字寫出落日山河的蒼茫壯闊景色,以及登高望遠、極目騁懷的一片雄心。詩思高遠,很富於啟示性。

王翰(生卒年不詳)的《涼州詞》也很馳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詩裡極寫將軍正要縱情痛飲卻被催走上戰場時的複雜心情。詩中流露出了一種深沉的憂鬱感傷。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崔顥(704-754),“少年為詩,屬意浮豔,多陷輕薄,晚節忽變常體,風骨凜然。一窺塞垣,說盡戎旅”(殷番語)。他的邊塞詩,題材風格頗有特色。例如《贈王威古》:

三十羽林將,出身常事邊。春風吹淺草,獵騎何翩翩。插羽兩相顧,鳴弓新上弦。射麋入深谷,飲馬投荒泉。馬上共傾酒,野中聊割鮮。相看未及飲,雜虜寇幽燕。烽火去不息,胡塵高際天。長驅救東北,戰解城亦全。報國行赴難,古來皆共然。

這首詩和他另一首《古遊俠呈軍中諸將》,都頗似曹植的《白馬篇》、《名都篇》,著力於人物意氣風度的描繪。詩中春草射獵,野中割鮮的場面,尤其寫得從容閒暇,富有生氣。他的《雁門胡人歌》,寫秋日出獵,山頭野燒的代北景色以及胡人在和平時期從容醉酒的風習,也很新鮮別緻。此外,他的名作《黃鶴樓》七律,抒發登臨弔古、懷土思鄉的心情,頗有豪放不羈的氣概。

這裡,我們還要提到天寶時期的劉灣和張謂。他們在天寶後期政治腐敗、階級矛盾尖銳的情況下,以相當鮮明尖銳的詩筆,寫出了和上述邊塞詩風格不同的新作。

劉灣的《出塞曲》,寫一個應募從軍的幷州少年,最初幻想“百戰爭王公”,後來在“去年桑乾北,今年桑乾東”的連年轉戰過程中,終於認識到封建統治者所設的騙局:“死是徵人死,功是將軍功!”這樣一針見血的大膽揭露,在他以前的邊塞詩中的確是罕見的。晚唐曹松的名句:“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已亥歲二首》)正是從他這裡脫胎變化的。

張謂的《代北州老翁答》,殷番《河嶽英靈集》曾提到,可知是天寶十二載以前的作品:

負薪老翁住北州,北望鄉關生客愁。自言老翁有三子,兩人已向黃沙死。如今小兒新長成,明年聞道又徵兵。定知此別必零落,不及相隨同死生。盡將田宅借鄰伍,且復伶俜去鄉土。在生本求多子孫,及有誰知更辛苦。近傳天子尊武臣,強兵直欲靜胡塵。安邊自合有長策,何必流離中國人!

詩中所述戰爭兵役給人民帶來破產流亡,使我們想起杜甫在天寶十一載所作的《兵車行》。這也是前期邊塞詩沒有接觸到的主題。樸質鮮明的自白,沒有更多的渲染烘托。也是一種新的風格。

盛唐邊塞詩人和山水田園詩人,雖然都沒有提出各自的創作主張,但在創作實踐上儼然是兩個不同的流派。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從題材到詩體,都各有特色,各有專長。對後代的影響也不同。一般說來,山水田園詩人的消極影響是比較大的。

盛唐邊塞詩人及其各自的風格特色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