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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由 情感學院院長 發表于 農業2021-12-20
簡介可黃老太似乎從來沒有聲張過,更沒有扯著嗓子罵過街,甚至有次她不小心將孩子們堵在了院子裡,聽到裡面驚慌的腳步聲,黃老太竟然佯裝丟了鑰匙而又拽著羊繩在村子裡晃悠了大半圈,直到遠遠地看見幾個孩子弓著腰用上衣兜著沉甸甸的棗子跑遠了,她才笑眯眯地往家

草呂念什麼

文/王先生

本文共約3557字

九十年代,村子裡通文墨的人沒有幾個。

但凡想給孩子取個妥帖文雅點兒的名字,大夥兒就得求一求在村子西南角結廬而居的黃半仙。

黃半仙給孩子取名字似乎是有些謹慎的——他從不會從字典裡胡亂翻出一兩個喜慶吉利的字眼兒就安在孩子頭上,而是要細細地推演上好幾遍生辰八字。

五行裡缺火的,那就給孩子在名字裡添把火;命裡犯水的,那就給孩子另起個帶“土字旁”的小名。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1

阿垛的小名就是這麼來的——阿垛也姓黃,據村裡老人講,阿垛似乎是和黃半仙有些沾親帶故的,可黃半仙卻總是捻著鬍鬚笑笑,

“都出五服了,再攀就沒意思了。”

雖說阿垛攀不上黃半仙的關係了,可黃半仙還是念著“同一個黃”的交情,邊掐著拇指肚邊給阿垛取了一個算不上文雅的名字——水生。

從那以後,“水生”的名號就在村子裡傳開了,孩子們這樣稱呼阿垛,水生的母親也這樣吆喝著他回家喝湯,就連住在河溝子西面的一些老戶人家瞅見了掛著鼻涕的阿垛也會喋喋地嘟囔幾句“水生這小子……”

我這人打小就是半個村子裡的“孩子王”,比我小點兒的孩子都喜歡圍在我們家裡玩。

為什麼說是“半個村子”呢?這還得從整個王家莊的變遷歷史談起。

起先,村子裡的百姓大多住在西王莊,可隨著年輕一輩兒的人越來越多,西王莊的宅基地慢慢就不夠用了,所以大夥兒就陸陸續續在河溝子東面的自家耕地上起了房子,一日日下來,也就有了後來的東王莊。

那時候,爺爺走得早,我們家承繼了爺爺的房子,所以我從小就一直在遍佈著紅磚土牆的西王莊生活著,身邊圍著的自然以西王莊這片兒的孩子居多。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2

水生是96年生人,比我小三歲。

我時常想,如果水生小時候是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的,我們兩個是極有可能成為好朋友的。

可他打小就生活在東王莊,他能來老戶吃飯的次數並不多,除了逢年過節,大多時候來西王莊也僅僅是因為他的兩個嬤嬤來了而被叫去“吃頓好飯”。

雖說我沒能和水生成為好朋友,可我倆的交友圈子卻是有交集的——

那時,我們這一派的孩子是屬於“文派”的,每天聚在一起除了盪鞦韆、捉迷藏,玩過的比較狂野的遊戲也不過是砸沙包了。

可水生那個“武派”就不一樣了,他們敢爬人家的牆頭去偷棗子,也敢上樹掏鳥蛋,有時候也會三五成群地跳進河裡摸魚。

阿昊的爺爺和我們家是鄰居,他本人又和水生是同班同學,所以他時常會在“文派”和“武派”之間穿行。當然,阿昊之所以能夠在其間遊刃有餘,那還得多虧了他那能動能靜的性格。

現在想想,我腦海裡有關水生的故事大多是從阿昊的嘴裡聽來的,當然,我也從阿昊那裡沒少吃到他們“武派”從黃老太家裡偷出來的脆棗。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3

魯西南一帶的人家特別喜歡種棗樹,這是我去異地讀大學後才總結出來的一條經驗。

那會兒,整個王家莊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兩棵綠油油的棗樹。

幾百棵棗樹中,就屬黃老太家的那兩株長得最好,每年到了結棗的季節,一簇簇的棗子能把嬰兒胳膊粗細的枝條給壓彎了腰。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雖說自己家也有棗樹,可似乎從別人家偷來的更甜一些,更別提黃老太家那兩株長在孩子放學必經之路上的棗樹了。

黃老太老伴兒走得早,為了換幾個體己錢,快到古稀之年的她又在家裡養了幾頭青山羊。

除非是天冷的冬季,平日裡的下午,黃老太在躺椅上稍微打個盹兒就拽著羊繩出門了,直到太陽開始落下河堤,她才揮著鞭子趕著已經鼓起肚子的青山羊慢悠悠地走回家。

黃老太不在家時,她家的木門就別上一把生鏽的鎖。雖說有鎖看著,可她家的土牆頭卻並不高,半大的孩子稍微助跑一段路就可以攀過去了。

如此種種,這也就為水生他們的“偷棗大計”提供“天時”和“地利”了。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4

我曾經聽到過一夥兒人在黃老太家裡偷棗,那兩棵掛滿了青棗的棗樹被搖晃得簌簌作響,漫天掉下來的棗子不僅砸在了院子裡的搪瓷盆上,似乎也偶爾砸中了某個孩子的腦門兒,不然也就不會傳來低聲低氣的“哎呦哎呦”了。

隔著比我高的院牆,我沒能看到那夥兒人裡都有誰,可從院牆內一句句忽高忽低的對話中,我拍著胸脯確定裡面有水生——他的聲音太特殊了,尖尖的,就像被踩著尾巴的貓叫一般。

院子裡的棗子被偷了,黃老太自己心裡也有數。滿地帶著綠葉的枝條以及那因為個頭兒小而被遺棄在角落裡的棗子,都在訴說著她們家剛剛被一群毛孩子給“洗劫”了。

可黃老太似乎從來沒有聲張過,更沒有扯著嗓子罵過街,甚至有次她不小心將孩子們堵在了院子裡,聽到裡面驚慌的腳步聲,黃老太竟然佯裝丟了鑰匙而又拽著羊繩在村子裡晃悠了大半圈,直到遠遠地看見幾個孩子弓著腰用上衣兜著沉甸甸的棗子跑遠了,她才笑眯眯地往家門口走去。

黃老太和水生是本家,當年她的舉動是因為顧念著水生奶奶的情面,還是因為她吃齋唸佛養出了善心,我不知道,以後恐怕再也問不出答案了——

前年重陽節,黃老太走了,空蕩蕩的院子裡也就只剩下那兩棵每年都會如期結棗的脆棗樹了。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5

偷棗雖然有趣,可也具有一定的危險性。

先不說需要爬上高高的樹梢,也不談時常會被橫生的尖刺給刺傷手指,單就棗樹上那些神出鬼沒的毛毛蟲就已經讓人頗為頭痛了。

“大蒜可以止癢防毒”,這是魯西南人頗為信奉的一條準則。

那時,但凡被蚊蟲叮了或者被黃燦燦的毛毛蟲給爬了,掰下一瓣蒜,剝去外衣後用門牙一咬,左右手各執一半,瞅著哪裡腫脹就抹在哪裡,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不僅癢止住了,原先紅腫的面板也都消下去了。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往身上抹大蒜,那就是水生了。那天,估計他剛爬過棗樹,肚皮上不慎被毛毛蟲給刺出一大片紅腫的斑痕。

水生的奶奶耐心地往水生身上擦著大蒜,擦了一遍還擔心不夠,不管水生多麼抗拒,他的奶奶依舊將他箍在懷裡繼續往上擦著刺鼻的蒜汁。

“俺小兒的面板真嫩,等長大了就不怕什麼毛蟲了。”

這是水生奶奶邊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蒜皮邊喃喃講出來的話。

這一幕著實讓我忘不了,時隔那麼多年,每次被蚊蟲叮了,我都會邊抹花露水邊想起水生那紅腫的肚皮被奶奶反反覆覆擦蒜汁的場景。

可這一幕過後,我的腦海裡又會不自覺地浮現出水生喪命於村南那片河水之中的那場悲劇。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6

那是09年的六月,再具體點兒應該在中旬,我之所以會記得那麼清楚,因為那天的前一天我剛剛參加完中考。

六月中旬,整個魯西南就已經開始熱得讓人穿不住衣服了。那天中午,我正坐在阿煌家的小賣部裡商量著和他下午一起去河邊玩,村子裡突然開進了一輛金晃晃的大吊車,吊車前面有輛摩托車帶路,一行人臉上似乎都是急慌慌的。

吊車轟鳴著駛向了村南的那條河,為了能夠幫著吊車進一步湊近河邊,水生的爺爺將家裡的木門都拆了下來。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水生和兩三個小夥伴在河裡摸魚,摸著摸著,水生一個猛子紮下去就再也沒上來。

“黃家的水生在水裡不見了”

,伴著這句話,大半個村子裡的人都聚到了河邊。會水的壯勞力脫了上衣下河去尋人,不會水的婦女在河邊紅著眼睛低聲重複著“好歹沒事”。

我注意到,就連一直不喜歡湊熱鬧的阿煌的母親也聞訊趕來了,她一直盯著河面在胸前畫十字,嘴裡似乎是念叨著“主保佑、主保佑……”

太陽爬上了正頭頂,可水生依舊沒能被找到,這時陸陸續續有婦女開始回家做飯去了,她們邊走邊篤定地說,“保準沒事兒!”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7

可水生終究還是出事了——據尋到水生的呂二爺爺講,水生的身子被衝到了二里地之外的一個龍溝子裡,腳脖子上纏著成捆兒的雜草,手心裡也死死地攥著一把帶著根鬚的水草。

當呂二爺爺抱著軟趴趴的水生緩緩地走進人群時,水生的母親一把癱軟在地上,喉嚨裡立馬響起呼天搶地的哭聲,隨著身子的一俯一仰,衣兜裡揣著的瓜子散落了一地。

圍在旁邊的鄉親們,沒有一個不落淚的。幾位嬸孃上前去扶水生母親的肩膀,可任憑別人再怎麼勸,水生母親眼裡除了那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兒子,再也沒有任何念想了。

那時,水生的父親還在外面打工,得了信兒的他央著廠子裡的領班好不容易才請了幾天假,等到他到家時,水生的身體早已經涼透了。

水生是村子裡的小輩,按道理是不能辦喪事的。據母親回憶講,水生的喪事沒有操辦,響器和戲班子自然也就沒覓,一家人披著白褂子將水生小小的身子埋在了河南邊的樹林子裡。

從那以後,我再不敢下河了,也再不敢一個人去河岸邊的樹林子裡戳知了猴皮了。村南的那條河從此也安寂了下來。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08

慢慢地,王家莊的人似乎逐漸消解了這一苦痛

——河邊開始有人釣魚了,水裡偶爾也會有扯網捕魚的木船劃過。那條河依舊水草豐美,似乎從沒有醞釀過悲劇一樣。

去年回家,我又去河邊走路——河岸兩邊的景象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黑狗皮一般地被燒過的雜草地,依舊是成片成片地在北風中瑟瑟發抖的蘆花。

一陣陣狂風嘶吼著從背後吹來,水面上的落葉無主地打著旋兒,好好的正月裡我竟然滿腔的悲愴,我是在懷念那個十三歲就被河水帶走的少年?還是在無奈地悲嘆兩天之後的遠行?

這個答案,我還沒來得及琢磨,就已經被湧上來的暮色給蓋住了。

“水生”:那個十三歲就沉溺水底的少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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